第42章：老太妃薨逝
初夏的风刚带了点榴花的甜香，荣国府的朱红大门却猛地泼上了层霜——宫里传来消息，老太妃薨了。这消息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得府里人仰马翻，原该挂在廊下的彩绸灯笼连夜撤了，换了素白的孝幡；下人们的红绸子汗巾子都收了，袖口领口缝上了青布；连厨房里炖的甜汤都换成了清粥，整个府里静得能听见风刮过孝幡的“哗啦”声。
按规矩，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这些有诰命的主子，得随驾去皇陵守制，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宝玉虽不用去，却要跟着贾政在京里应酬吊唁；凤姐刚生了场病，身子虚，也被留在府里，却总咳得首不起腰，连账本都拿不动。临走前，贾母拉着探春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探丫头，府里就交给你们了。主子们不在，下人最容易生乱，你多盯着点。”
探春点头时，鬓边的素银簪子轻轻晃：“老太太放心，我记着呢。”
送贾母等人上了马车，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探春转身就往稻香村去——李纨是大嫂子，宝钗最稳妥，迎春虽软和却也是姑娘家，这府里的事，得她们几个拧成一股绳才行。
稻香村的竹篱上还爬着去年的枯藤，李纨正让丫鬟给窗棂贴素纸，见探春进来，手里的浆糊刷顿了顿：“三妹妹怎么来了？刚送完老太太，不歇歇？”
“歇不得。”探春往石凳上坐，青石被晒得温乎，却暖不透心里的沉，“老太太走前嘱咐了，主子们不在，下人最容易偷懒生事。我想着找宝姐姐和二姐姐来，咱们合计合计。”
正说着，宝钗和迎春也来了。宝钗穿了件月白半旧袄子，手里捏着串素珠；迎春怯生生地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块青布帕子，见了探春，小声道：“三妹妹。”
探春开门见山：“方才我从账房过，听见两个婆子嘀咕，说‘主子们都走了，往后谁还管着’——这话听着就悬。咱们府里的婆子本就有些惫懒，前阵子就有小丫鬟说，厨房的刘嫂子总偷拿点心给自家孙子，还有看园门的周瑞家的，夜里常溜出去赌钱。”
李纨叹了口气，手里的素纸滑落在地：“可不是？前儿我让婆子去取些新米，回来竟少了半袋，问了几句，她还嘴硬说‘耗子叼了’。只是如今主子们不在，不好闹大。”
宝钗蹙着眉：“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主子在时还收敛些，如今瞧着府里松快，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怕不只是偷东西，若有那刁钻的，欺负小丫鬟、克扣月钱，才更糟。”
迎春小声接了句：“我屋里的绣橘，前儿就被浆洗房的张婆子抢了新做的鞋……我没敢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探春拍了下石桌：“就是这样！二姐姐你别怕，往后遇着这事，咱们得管！”她转向三人，眼里亮得像淬了光，“我想着，咱们分分工：大嫂子是长嫂，主掌府里的总事，每日让账房把开销报给你，若有不对的，立刻问；宝姐姐心思细，管着各房的丫鬟婆子，尤其是厨房、浆洗房这些容易出乱子的地方，多派几个可靠的小丫鬟盯着；二姐姐你……”她看了眼迎春，放缓了语气，“你不用多做什么，就留心自己院里的人，若有谁欺负你或丫鬟，立刻让人来告诉我或宝姐姐。”
她又补充：“还有，咱们得立个简单的规矩：谁要是敢偷拿东西、偷懒耍滑，先罚月钱；若敢欺负人，首接捆了送管家房，等主子们回来发落。不用怕得罪人——咱们是为了府里安稳，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赞咱们。”
李纨点头：“三妹妹说得是。我明日就让人把各房的婆子名单列出来，重点盯那几个素来刁钻的。”
宝钗也道：“厨房的刘嫂子我早瞧着不对劲，回头我让莺儿去厨房帮着‘打下手’，实则盯着她——莺儿嘴巧，不会露破绽。”
迎春虽没多话，却用力点了点头，眼里少了些怯懦。
说定了章程，几人便分头行事。探春回秋爽斋的路上，特意绕去园门看了看——周瑞家的正靠在门柱上打盹，脚边还扔着个空酒壶。探春没作声，只让翠墨记着，转身往别处去。
第二日一早，宝钗就让莺儿去了厨房。莺儿拿着个空菜篮子，笑着对刘嫂子说：“宝姑娘说厨房的新笋鲜，让我来取些回去凉拌。”趁刘嫂子转身拿笋的功夫，莺儿眼尖瞥见灶台下藏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竟是些偷藏的糕点，还印着荣国府小厨房的花样。莺儿没声张，只把笋拿了就走，回去一五一十告诉了宝钗。
宝钗当即让人把刘嫂子叫到蘅芜苑，没提糕点的事，只说：“前儿老太太走时，特意嘱咐厨房要省俭。我瞧着这几日的菜，总比往日少了些，莫不是采买的人克扣了？”刘嫂子心里一虚，以为偷糕点的事被发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宝钗又道：“若再这样，我就只好等主子们回来，如实回禀了。”刘嫂子吓得连忙认错，往后果然收敛了许多。
李纨那边也没闲着。她让账房每日把各房的用度列得明明白白，发现看马厩的婆子竟多报了两担草料钱，当即让人把那婆子叫来，冷着脸道：“草料是给马吃的，你多报钱，是想让马饿着？”婆子原想狡辩，见李纨手里捏着账本，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只好灰溜溜退了钱，再不敢胡来。
迎春也试着硬气了些。那日浆洗房的张婆子又想抢绣橘的帕子，迎春虽还发慌，却攥着帕子道：“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张婆子愣了愣，没料到软性子的二姑娘会顶回来，正想撒泼，绣橘大声道：“我们姑娘说了不算？我这就去告诉三姑娘！”张婆子怕了，悻悻地走了。事后迎春去找探春，红着脸道：“三妹妹，我……我拦住她了。”探春笑着拍她的手：“二姐姐做得好！就得这样。”
不过几日，府里的风气竟真的稳了些。婆子们见姑娘们管得严，不敢再明目张胆偷东西；那些爱欺负小丫鬟的，也收敛了手脚——谁也怕被捆去管家房，等主子们回来受罚。有回周瑞家的又想溜出去赌钱，刚走到角门，就见宝钗带着莺儿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个赌具，正是前儿从她屋里搜出来的。周瑞家的吓得腿一软，宝钗只淡淡道：“往后再敢去，我就禀明老太太，撵你出去。”她从此再没敢赌。
这日傍晚，探春、李纨、宝钗聚在稻香村对账，见这几日的开销竟比往日少了些，小丫鬟们也没再哭哭啼啼来告状，都松了口气。
李纨端起茶盏：“多亏了三妹妹想得周到。若不是你提前提防，不定要乱成什么样。”
宝钗也道：“是啊，原以为二姐姐性子软，帮不上忙，没想到她也能镇住人——可见只要咱们一心，就没有管不了的事。”
探春望着窗外的暮色，孝幡在风里轻轻飘，却不像前几日那般扎眼了。“主子们不在，咱们就是府里的主心骨。”她轻声道，“只要能让府里安稳等着他们回来，咱们累点也值。”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咚——咚——”，沉稳有力。荣国府的夜依旧静，却少了些慌乱，多了些踏实。探春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还得小心盯着。但只要她们几个还拧在一处，就不怕那些牛鬼蛇神作祟——这深宅里的安稳，从来不是等来的，是靠着人一点点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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