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赵姨娘闹事
秋爽斋的窗棂上爬着半枯的绿萝藤,被初夏的风一吹,叶尖扫过案上的账本,沙沙响。探春正捏着朱笔核账,账房先生站在一旁,弓着背报数:“老祝妈这个月卖笋子得了九两二钱,按例交租八两七钱,余下五钱她说是添的;田妈菜圃收了些新蒜,换了七两五钱,一分不少都交来了……”
笔尖在“田妈七两五钱”下画了个小勾,墨色匀净。探春刚要开口问池塘养鱼的事,翠墨掀帘进来时带了阵风,脸色慌慌的,手里的茶盘都晃了晃:“姑娘,赵姨奶奶那边打发小鹊来了,说……说赵大爷没了。”
“赵大爷”是赵国基——赵姨娘的亲兄弟,也是贾政屋里的旧奴才,打小跟着贾政当差的家生子。探春捏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七两五钱”旁晕开个小黑点,像颗生了锈的钉子。她没抬头,指尖捏着账页的边角轻轻掀过,声音平得像池静水:“知道了。让账房先预备丧银,我瞧瞧旧例。”
翠墨应着要走,又被她叫住:“等等。去翻三年前的旧账,找‘家生子奴才病故’的例——别找错了,是奴才的例,不是外头的。”她指尖在账页上碾了碾,墨渍被碾得更淡了——她比谁都清楚,赵姨娘少不了要来闹。亲舅舅死了,她如今掌着家,亲妈少不得想多要些银子,既要体面,也要贴补自己那点私房。
果然,没等翠墨把旧账取来,院外就传来赵姨娘的哭嚎声,越来越近,裹着股子风似的撞进院:“我的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苦命的人啊……”
丫鬟们都慌了,垂着手往廊下躲。探春放下笔,站起身时,朱笔在笔山上磕了磕,墨汁溅在青釉笔山上,像滴了点血。她没往外迎,只站在案边等——赵姨娘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袄子,领口磨得发毛,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一进门就往地上坐,后腰撞在门槛上也不顾,拍着大腿就哭:“我那苦命的兄弟!跟着老爷当差三十年,没享过一天福!如今闭了眼,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未必能用上!我的儿啊……”
哭到“我的儿”时,她猛地抬眼瞪向探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三姑娘!你如今是掌家的主子了!你舅舅死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你舅舅隔三差五给我送红糖鸡蛋,生怕我亏着你!如今他去了,你就给那三瓜两枣?是要让外人指着我脊梁骨骂‘赵姨娘养了个白眼狼’吗?”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低下头,脚指头抠着青砖缝——谁不知道赵姨娘素日里爱占小便宜,可这是亲母女、亲舅甥,三姑娘若不给面子,怕是要落个“不孝”的名儿。平儿刚从凤姐院里过来取药,见状赶紧往中间站,想打圆场;李纨也蹙着眉,拉了拉探春的袖子,嘴动了动没敢出声。
探春没看她们,只对站在门口的账房先生道:“把方才找的旧账拿来。”
账房先生早攥着账本候着了,连忙递上来。探春翻开账页,指尖在“嘉庆三年,张才病故,赏银二十两”那行停住,抬眼扫过屋里的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姨娘要讲规矩,那咱们就讲规矩。府里的家生子奴才,凡在主子屋里当差、没立过特等功的,病故后按例赏银二十两。赵国基是我父亲屋里的旧人,一辈子没出过差错,却也没立过功,自然按这个例。”
赵姨娘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袄子上沾了层灰也不顾,扑到案前就要抢账本:“二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袭人那小蹄子的妈死了,你二奶奶都赏了西十两!我兄弟是府里的老人,不比袭人那外西路的妈金贵?你就是嫌我是妾,嫌你舅舅是奴才!”
“袭人妈是外头的庄户人,袭人又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大丫鬟,按‘外仆病故’的例赏西十两,合情合理。”探春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她抓来的手,账本捏得更紧了,纸页在掌心发皱,“赵国基是府里的奴才,生是贾府的人,死是贾府的鬼,就得按府里的例。亲疏远近能讲,规矩不能乱——若今日我给了舅舅西十两,明日周瑞家的妈死了要西十两,李嬷嬷的兄弟没了也要西十两,这府里的规矩还立得住吗?”
“你!你个没良心的!”赵姨娘被噎得脖子发红,索性往地上一躺,拍着胸口哭,“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狠心肠的!忘了你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倒帮着外人踩我!你不给我西十两,我就死在这儿!让老太太回来瞧瞧,她疼的三姑娘是怎么作践亲妈的!”
平儿连忙蹲下身去拉她:“姨娘快起来!地上凉,仔细伤着身子!三姑娘也是按规矩办事,不是有意的……”
李纨也劝:“是啊姨娘,有话好好说,闹大了反倒不好看……”
探春却按住平儿的手,指尖冰凉:“平儿姐姐别拦。”她转向赵姨娘,腰杆挺得笔首,眼神亮得像淬了冰:“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别说舅舅死了赏二十两,就是我亲爹亲妈要破例,也得掂量掂量。我如今是替太太理家,掌的是贾府的银子,不是赵姨娘的私房。要多要银子,您去跟太太说,去跟老太太说——只要她们点头,我立刻给西十两、八十两!”
她顿了顿,声音传遍了整个秋爽斋:“账房!”
账房先生连忙应:“在!”
“按二十两取银子,当面交给赵姨奶奶。”探春的目光扫过屋里缩着的丫鬟婆子,“让她好生料理舅舅的后事。若再在这儿哭闹撒泼,就当是扰乱府规,送管家房处置!”
账房先生哪敢怠慢,转身就去取银子。赵姨娘躺在地上,原想撒泼逼探春松口,可瞧着探春那冷硬的脸,再听听周围丫鬟婆子们低低的议论——“三姑娘说得在理”“规矩是该守”,知道再闹下去只能自取其辱。她狠狠剜了探春一眼,嘴里嘟囔着“白眼狼”“黑心肝”,却没敢再赖着,等账房捧着银子回来,一把抓过银子揣进怀里,悻悻地扭着腰走了,连句场面话都没留。
赵姨娘走后,屋里静得能听见绿萝藤扫过窗棂的声儿。李纨拉着探春的手,指尖有些抖:“三妹妹,你这性子……也太刚了些。终究是亲妈,又是亲舅舅……”
探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捏账本太用力,指节还泛着白。她轻轻舒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依旧坚定:“大嫂子当我愿意?”她抬眼望向窗外,秋爽斋的石榴花开得正红,像团火,“我若今日松了口,往后这理家的事就没法办了。那些管事婆子们都盯着呢——连主子的亲舅舅都能破例,她们凭什么守规矩?舅舅在天有灵,若知道我是为了保住贾府的规矩,也该明白我的难处。”
平儿递过杯热茶,眼里满是佩服:“三姑娘说得是。今日这事,您处理得极妥当。那些原本还想钻空子的,往后再要掂量掂量了——连亲妈都没通融,谁还敢提分外要求?”
果然,没过两日,府里的下人就都知道了赵姨娘闹丧银反被怼回去的事。厨房的刘嫂子原本想多报两斤肉钱,听小丫鬟说了这事,默默把账改了;看园门的周瑞家的夜里想溜出去赌钱,刚走到角门又缩了回去——三姑娘连亲妈都敢硬顶,她们这点小动作哪敢再露?
这日老祝妈来交租子,除了按例的八两七钱,还多捧了个小布包,打开是五钱碎银子,笑得眼角堆着褶:“三姑娘,这是上个月卖笋子多赚的,按规矩该交上来。您放心,往后我绝不多留一个子儿!”
探春看着那五钱碎银子,又看了看老祝妈眼里的敬畏,心里轻轻松了口气。这威信不是靠哭哭闹闹得来的,是靠一碗水端平、按规矩办事立起来的。理家的路难走,就像踩在刀尖上,可只要守住规矩这根杆,就不怕走歪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也柔和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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