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意渐浓，道馆后园的桂树又开了。
金黄的花粒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
昭昭踮着脚去够枝桠间的花，道袍下摆沾了两片叶子，发梢还翘着根呆毛——
那是今早被逍遥子用拂尘敲的：
“小崽子，学道要稳重，别跟猴儿似的！”
“爷爷偏心！”
昭昭抱着满怀桂花跑进偏殿，把花往供桌上一倒：
“您给师父的供茶里都掺桂花蜜，给我就只有白开水！”
正在擦拭桃木剑的李洋抬头，眼角堆着笑：“那是你师父爱喝甜的。”
他伸手揉了揉昭昭的发顶，指腹蹭到那撮呆毛：
“再说了，你昨儿偷喝我泡的桂花酒，舌头红得像樱桃，师父没说你就行。”
“那能一样吗？”
昭昭撅着嘴：
“我这是帮您试酒劲儿！”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本旧书：
“对了爸，我在藏经阁翻到本《玄门志》，里面有‘阴煞局’的章节！”
李洋接过书，书脊泛着包浆的旧色，扉页上写着“青云观藏，光绪二十年”。
昭昭扒着他的肩膀，指尖点着书中插画——
画中是个穿道袍的男人，眉心有红痣，脚下踩着团黑雾，旁边配文：
“阴煞局者，以阴煞为引，聚众生怨气，可毁宗族，亦可续命。”
“爸，当年周天雷是不是真的错了？”
昭昭歪着脑袋：
“书里说他用阴煞局养魂，可我娘说…说他其实是被陈家逼的？”
李洋放下书，望着窗外飘着的桂雨。
十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
陈紫怡在青云观老坟前烧纸，火光照着她脸上的泪；
宋九渊跪在母亲碑前，哭到喘不上气；
还有陈燕燕第一次抱昭昭时，指尖发抖的模样。
“对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他伸手刮了刮昭昭的鼻尖：
“周天雷用阴煞局，是为了续自己的命；
陈清欢用借阴寿，是为了当陈家主母；
宋九渊用血煞，是为了替母亲报仇。可到最后，谁都没占到便宜。”
昭昭似懂非懂：“那什么是对的？”
“重要的是选择。”
李洋摸出兜里的碎玉——
那是当年从宋九渊实验室顺走的，现在被昭昭磨得油亮：
“就像你师父我，当年选择下山护着燕燕，而不是留在山上清修；
就像你妈，选择相信我，而不是跟她爹去算计陈家。”
他顿了顿说道：
“就像你，现在选择翻《玄门志》，而不是去跟你师叔抢糖葫芦。”
昭昭噗嗤笑了：
“爷爷今早刚给我买了糖葫芦！”
他从袖子里掏出根裹着糖壳的山楂，递到李洋嘴边：
“爸，你尝尝，甜的。”
李洋咬了一口，糖壳脆得掉渣：
“确实甜。”
他望着昭昭亮晶晶的眼睛：
“就像你现在的选择，甜过所有糖葫芦。”
偏殿的门被推开，晔晔抱着个皮质文件夹走进来。
他穿着浅灰衬衫，袖口规规矩矩挽到小臂，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
是陈燕燕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爸，妈让我把第三季度的基金报表拿给你看。”
昭昭立刻跳起来，拽晔晔的衣角：
“晔晔哥，你又帮妈管钱啦？我也要管！”
晔晔弯腰揉他的发顶：
“你才十二岁，管钱把你爸的药钱都搭进去怎么办？”
他转向李洋，推了推眼镜：
“爸，妈说下个月要去瑞士参加慈善晚宴，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
李洋摆手说道：
“我跟逍遥子在山上采松露呢。”
“爸！”
昭昭抗议：
“你上次说带我去抓狐狸，结果自己去采松露了！”
“那狐狸昨晚溜进厨房，把燕燕炖的燕窝叼走了半锅。”
李洋摊手：
“再说了，你妈说你需要多跟晔晔学学管账。”
晔晔憋着笑：
“我五岁就会看财务报表了。”
“那是你妈逼的！”
陈燕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穿着米白针织衫，手里端着碗银耳羹：
“昭昭，去把糖葫芦收起来，吃完漱口。”
她走到李洋身边坐下：
“基金会的事，我跟晔晔商量过了，捐三百万给孤儿院。”
“妈，我想捐五百万。”
晔晔说：
“孤儿院的图书馆漏雨，我让人重新翻修。”
陈燕燕摸了摸他的脸：
“我们晔晔最贴心了。”
她转头看向李洋：
“对了，老宅的桂花酿今年开坛，你要不要尝尝？”
“要。”
李洋点头：“等燕燕忙完，咱们晚上喝两盅。”
昭昭突然拽了拽李洋的袖子：
“爸，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当年周天雷的阴煞局，是不是真的害了很多人？”
昭昭的声音轻下来：
“我在《玄门志》里看到，好多陈家女子都…都早逝了。”
李洋沉默片刻，伸手握住昭昭的手。
昭昭的手掌还带着孩子的软嫩，指节却己经有了练武的茧——
这孩子最近总偷偷跟着逍遥子练剑，说要“保护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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