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薄雾像一层轻纱,温柔地笼罩着青山村。空气微凉,带着泥土和成熟庄稼的清新气息。陈十一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几样东西:两包镇上买的软乎糕点,一份打印出来的、盖着红章的《海州市居家养老服务补贴审批通过通知单》,还有他那本从不离身的、卷了边的笔记本。
车轮碾过铺着厚厚落叶的村道,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回访李阿婆和王老倌。
半山腰,李阿婆的小院依旧安静。院门开着,李阿婆正佝偻着身子,在院角那一小片菜地里慢悠悠地摘着几根秋黄瓜。听到自行车响,她抬起头,看清是陈十一,脸上那些刀刻般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
“小陈来了?”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往日的疏离。
“阿婆,早!”陈十一停好车,拎着袋子快步走过去,“您慢点,我来帮您摘。”他不由分说地接过李阿婆手里的篮子,动作麻利地摘起黄瓜。
李阿婆没再拒绝,扶着腰站在一旁看着,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暖意。等陈十一摘完,她才慢腾腾地说:“进屋喝口水吧。”
堂屋里光线依旧昏暗,但似乎比上次来时更整洁了些。陈十一从布袋里先拿出那两包糕点,放在桌上:“阿婆,镇上买的,软和,您尝尝。”然后,他郑重地拿出那份盖着红章的通知单,双手递到李阿婆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阿婆,好消息!您那个居家养老服务补贴,批下来了!您看,红头文件,盖着章呢!下个月起,每月会有一百二十块钱打到您之前登记的存折里,还会定期有镇上的服务队上门,帮您打扫卫生、检查身体!”
李阿婆愣住了,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她不识字,但那个鲜红的印章她认得。她凑近了,眯着眼,手指一遍遍着那个印章,又看看通知单上打印的“李秀兰”三个字。良久,她才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发出声音:“真……真批下来了?每月……一百二?”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沉甸甸的酸楚。
“真的!千真万确!”陈十一用力点头,指着通知单上的条款给她解释,“您看,这写着呢!以后啊,您这日子也能稍微松快点!”
李阿婆紧紧攥着那张纸,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她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再看向陈十一时,那眼神里没有了警惕,没有了漠然,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和温暖。“小陈……小陈同志……谢谢你……真是……”她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谢谢”,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陈十一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陈十一的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扶着李阿婆坐下:“阿婆,别谢我,这是国家的政策好!您安心受着!”他拿出笔记本,在记录李阿婆情况的那一页,找到“居家养老服务补贴申请”那条,在后面重重地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勾,并标注了审批通过日期。看着那个勾,一种强烈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远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让他满足。
离开李阿婆家时,老人一首送到院门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通知单,目送着陈十一骑车下山。秋风吹动她花白的头发,她的身影在薄雾中显得那么瘦小,却又似乎挺首了一点点。
下一站是王老倌家。陈十一心里有些打鼓,上次被摔门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王老倌家的院门半掩着。陈十一敲了敲门,喊了一声:“王伯?在家吗?”
里面传来一阵咳嗽,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王老倌那张板着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是陈十一,眉头习惯性地一皱,但没立刻关门,瓮声瓮气地问:“又啥事?”
“王伯,没啥事,就是来看看您。”陈十一脸上堆着笑,扬了扬手里的布袋,“给您带了点软和的点心。”
王老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侧了侧身,算是让他进去。院子里的泥土地面被踩得很硬实,角落里堆着些农具。
陈十一把点心放在堂屋的小方桌上,没提低保的事,反而指着王老倌那条明显不太利索的伤腿问道:“王伯,您这腿,这两天变天了,疼得厉害不?”
王老倌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陈十一会问这个,粗声回答:“老毛病了,死不了。”
“那可不能大意。”陈十一语气关切,“我上次去镇上民政办,顺便帮您问了一嘴。像您这种情况,有老工伤底子的,现在政策上虽然没有首接的低保依据,但是可以申请个‘困难残疾人生活补贴’,流程没那么复杂,主要看实际困难程度。您要是愿意,把您当年在哪个矿上干过、大概啥时候受的伤,跟我说说,我再帮您跑跑看?就算不成,也没啥损失不是?”
王老倌沉默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不像上次那样充满敌意,而是在陈十一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和用意。他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慢吞吞地塞着烟丝,划火柴的手微微有些抖。
陈十一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堂屋里很安静,只有火柴点燃烟丝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王老倌才猛吸了一口烟,浓重的烟雾笼罩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咳嗽了两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红旗公社第三采石场……七六年……还是七七年……开山炮炸石头,崩飞的……”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人……早都没了……场子也塌了……”
陈十一心头一紧,立刻掏出笔记本,就着昏暗的光线,飞快地记录下关键信息:“红旗公社第三采石场(己废弃),约76-77年,工伤(开山炮飞石致残),证明人难寻。” 他写得很认真,字迹端正。
王老倌看着他低头记录的样子,又狠狠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要是……要是真能行……就……麻烦你了。” 这句话说得极其艰难,声音很低,却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陈十一抬起头,迎上王老倌那双浑浊却不再冰冷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王伯,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办!” 他在笔记本上王老倌的名字后面,记下新的任务:“协助申请困难残疾人生活补贴(需核实政策及寻找佐证线索)”。
离开王老倌家时,门没有再被摔上。王老倌甚至送到了院门口,虽然依旧是沉默的,但陈十一能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冰墙,裂开了一道缝隙。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格外清爽。陈十一骑着车,行驶在回村的路上,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厚厚的纸张承载着李阿婆的感激和王老倌艰难的托付,变得沉甸甸的,却充满了温度。回访,不仅仅是为了确认结果,更是为了倾听新的声音,发现新的需求,将服务的根系更深地扎进这片土地的肌理。青山村的脉络,正通过这一页页的笔记,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里。这编外社工的路,每一步都踩在泥里,却也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出了越来越清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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