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的铜铃还在乱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摇。小虎盯着陈九斤手里的铜管，那东西烫得能烙饼，管身的纹路却越发光亮，把“断”与“龙”的刻痕映得像要跳出来。
“师哥，啥是断脉人？”他攥着三清铃的手心全是汗，铃铛上的虎纹烫得惊人，倒让他那点慌乱压下去不少——属虎的娃，天生就吃硬不吃软。
陈九斤没立刻回答，突然拽着他往殿后跑，脚步快得不像刚被惊着的样子。穿过回廊时，他反手从供桌下摸出个黑布包，塞给小虎：“拿着，里面是朱砂和黄符，你那点歪门邪道的符法，关键时刻别掉链子。”
“啥叫歪门邪道？”小虎不服气，“上次王寡妇家闹耗子，我画的‘驱鼠符’不挺管用？”
“那是你把‘镇’字写成了‘抓’！”陈九斤头也不回，声音却沉了下来，“断脉人，是挖龙脉的贼。他们不光偷镇脉的器物，还能引‘浊煞’——刚才那黑雾就是。我师父当年……就是为了护一块镇脉器，被他们缠上，最后失踪了。”
说话间己到后山的藏经阁，陈九斤掏出钥匙开锁，木门“吱呀”开了道缝，一股陈年的松香混着墨味涌出来。他推小虎进去，自己却守在门口，竹杖在地上顿了顿：“你在里面待着，我去报知长老。记住，不管听见啥动静，千万别出来。”
“那你咋办？”小虎扒着门框不放，“刚才那黑雾见了你的酒就怕，你再带壶酒不就得了？”
陈九斤被他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虎头脸：“傻小子，那不是普通的酒，是用雄黄和朱砂泡的‘镇煞酒’，师父留下的就剩那半壶了。听话，进去。”
小虎被推进去时，怀里的三清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他回头，正看见陈九斤转身时，腰间玉佩晃了一下——那玉佩上的星图，竟和铜管的纹路隐隐对上了。
藏经阁里黑黢黢的，只有天窗漏下点雾蒙蒙的光。小虎摸着墙往前走，手指碰到一排排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书，封皮大多泛黄。他想起长老说过，这里藏着龙虎山的老底子，不光有经文，还有历代护脉人的手札。
“断脉人要找‘龙身’，铜管是镇脉器……”他嘴里念叨着，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翻倒的木盒，里面滚出几卷画轴。
其中一卷散开，上面画着幅《步罡图》，但和他学的不一样——图上的罡步轨迹，竟和铜管的纹路重合，旁边还画着只铃铛，铃身的虎纹和他怀里的三清铃一模一样。
“这是……”小虎刚要细看，阁外突然传来竹杖落地的声音，接着是陈九斤的闷哼。他心里一紧，抓起画轴就往门口跑，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怀里的三清铃飞了出去，“当啷”撞在书架上。
铃声未落，阁外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陈九斤，你师父藏的东西，该交出来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陈九斤的声音发紧，“那铜管是我刚捡的。”
“捡的？”那声音笑起来，像蛇吐信，“你当我瞎？那铜管上的‘龙身’残纹，只有你们护宝队的人能激活。别装了，你师父当年带着半块龙身图消失，不是躲，是在等——等那个属虎的娃娃，对吧？”
小虎在门后听得心头发炸。属虎的娃娃？说的是我？
他正想冲出去，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藏经阁的阴影里站着个穿青衫的姑娘，手里拿着个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指着阁外的方向。
“别出去。”姑娘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睫毛上还沾着雾水，“你师哥是故意引他们往这边来的。”
小虎认出她是昨天集市上那个姑娘，急道：“那我师哥会出事的！”
“出事？”姑娘突然把罗盘往他面前一递，“你看这指针——不看表面转得多疯，看后面。”
小虎一愣，翻过罗盘，背面刻着几行小字，其中一行是：“浊煞怕阳火，更怕‘龙虎共鸣’。”
“龙虎共鸣？”他刚反应过来，就见姑娘从袖袋里摸出张黄符，往他手里一塞：“你那铃铛能驱邪，是因为有黄山松的阳气；陈九斤的酒能烧煞，是借了朱砂的火气。但单打独斗没用——你属虎，他属龙（陈九斤生年属龙），合在一起才是真的镇煞。”
阁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急，夹杂着陈九斤的咳嗽。小虎攥紧黄符，突然想起《步罡图》上的话：“罡步者，非独脚动，乃心与天地应。”
他对姑娘道：“帮我个忙。”
不等对方反应，他抓起三清铃，用朱砂笔蘸了自己的血，在黄符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虎”字，然后猛地拉开门。
门外，三个黑衣人正围着陈九斤，其中一个手里举着把骨刃，刃上缠着黑雾——正是刚才那团浊煞。陈九斤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地上，竟冒起白烟。
“师哥！”小虎大喊一声，使劲摇响三清铃。
铃声如虎啸，黑衣人手里的黑雾顿时一缩。陈九斤见状，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地上，竟用脚画出半阙八卦。
“是‘镇煞罡’！”青衫姑娘在门后惊呼。
小虎瞬间明白，举着血符冲过去，在八卦的另一半，用脚尖蘸着朱砂，画出了《步罡图》上的虎形轨迹。当最后一笔落下，他和陈九斤的脚印竟连成了完整的“龙虎阵”，三清铃的响声突然拔高，震得黑雾“嗷”地惨叫一声，化作青烟散了。
黑衣人见状不妙，虚晃一招就要跑。陈九斤却喊住他们：“你们到底是谁？”
领头的黑衣人回头，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个空洞，里面嵌着块青铜片，正是铜管的材质。
“我们？”他舔了舔嘴唇，盯着小虎手里的三清铃，“我们是来‘断脉’的——断了这腐朽的旧脉，才能开新局。至于名字……你师父该告诉过你，我们叫‘掘龙人’。”
说完，他身形一闪，竟凭空消失在雾里。
陈九斤捂着伤口喘气，见小虎跑过来，刚要说话，突然盯着他手里的画轴，脸色骤变：“这《步罡图》……你从哪找到的？”
“书架上捡的。”小虎递过去，“上面的罡步和铜管纹路一样。”
陈九斤展开画轴，手指在图上的龙身残纹处片刻，突然道：“师父当年说，‘龙身’是十二镇脉器合铸的，分藏在各地。这图上的残纹，和铜管能对上，说明……第一块镇脉器，就在龙虎山。”
青衫姑娘走过来，罗盘指针此刻稳稳指向画轴：“我叫沈青梧，是地脉眼的传人。我师父让我来龙虎山，说这里会有‘龙抬头’的征兆。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
小虎看着陈九斤胳膊上的伤口，又摸了摸怀里发烫的三清铃，突然想起刚才沈青梧的话——不看表面，看后面。
或许，师哥不是在护着他，是在教他：有些坎，得自己迈；有些脉，得自己踏。
而那所谓的“掘龙人”，恐怕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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