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负一层的健身房是顾沉舟按顶级标准打造的。整面墙的落地窗引着天光，却被特制的磨砂玻璃滤得柔和，既不刺眼，又能让光线铺满每一寸空间。地板是进口的橡胶材质，深灰色，踩上去无声，却能稳稳吸住冲击力——此刻，傅落银的脚掌碾过地面时，便只留下极浅的、转瞬即逝的印痕。
他没穿上衣，只在腰间松松系着条黑色运动短裤。古铜色的皮肤在柔光里泛着健康的光泽，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淌，从紧实的胸肌滑过沟壑分明的腹肌，再没入裤腰。他手里没握任何器械，只凭拳脚，正练一套顾沉舟从未见过的拳术。
招式并不花哨，甚至称得上简拙。出拳时手臂绷得笔首，拳锋带着破空的轻响，落点却极稳；踢腿时腰腹发力，整条腿如鞭甩出，脚背绷首，扫过空气时带起一阵风。最奇的是他的呼吸，明明动作剧烈，胸腔起伏却极有规律，呼喝声低沉短促，每一声都像敲在鼓点上，与拳脚的节奏严丝合缝。
顾沉舟是从书房往卧室走时路过的。走廊与健身房只隔了一道玻璃门，门没关严，留着条指宽的缝。他本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却被门缝里漏出的声响勾了神——不是器械碰撞的嘈杂，是拳风擦过空气的“咻”声，混着傅落银匀净的呼吸，竟有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门缝往里落。
傅落银正好完成一个转身摆拳，右拳擦着耳际挥出，左肩顺势下沉，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拉出流畅又极具爆发力的线条。汗水顺着他的肩胛骨往下流，在腰侧积成一小股，又被他转身的动作甩成细碎的水珠，溅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顾沉舟的视线在那片湿痕上停了半秒，又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傅落银的手臂肌肉算不上虬结，却每一寸都透着紧实，像是精铁反复锤炼过，线条利落得像刀刻。刚才夜袭时没看清，此刻才发现他手臂内侧有几道浅疤，旧得发白，顺着肌肉纹理蜿蜒，倒不像新伤那样刺眼，反而添了些说不清的质感。
“砰。”
傅落银的左拳砸在墙壁的拳靶上，闷响隔着门缝传出来。那拳靶是特制的，据说能承受职业拳手的重击，此刻却被他一拳砸得往里陷了寸许，表面的皮革都绷出了褶皱。
他收回拳，侧头用肩膀蹭了蹭额角的汗，喉结滚了滚，咽下口唾沫。脖颈的线条拉得很长，喉结突出，随动作上下滑动，汗水挂在颈侧的皮肤上，亮得像碎钻。
顾沉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攥了攥。走廊的地毯是米白色的，柔软得很，他却觉得脚下有些发沉。按往常的习惯，这种满是汗水和力量气息的地方他该避之不及，可今天……他竟没立刻转身走。
玻璃门被风轻轻吹了下，又开宽了些。
傅落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出拳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没回头，只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向门口。那目光很锐，带着练拳时未散的戾气，扫到顾沉舟时却顿了顿，随即又收了回去，仿佛只是瞥到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他没停，继续打拳。只是刚才还带着些凌厉的招式，不知怎的放缓了半分，呼吸也似乎匀了些，不再是之前那般带着狠劲的呼喝，反倒像寻常吐纳。
顾沉舟站在原地没动。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健身房每天都会彻底清洁，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但此刻，那消毒水味被另一股气息盖了过去。是傅落银身上的味道。
不是之前在书房闻到的冷冽木质香，此刻混着汗水，变得更浓，也更烈。像是把龙涎香的冷意淬进了滚烫的皮肉里，既清又热，顺着门缝飘出来，缠在顾沉舟的鼻尖。
他没起红疹。
顾沉舟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往常哪怕是靠近刚运动过的保镖，他都得忍着手背发痒的冲动，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快半分钟了，的手腕上依旧光洁，连点泛红的迹象都没有。非但不痒，反而……
他喉结又滚了滚，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衬衫的领口勒得并不紧，可他忽然觉得有些闷，像是有热气从皮肤底下往外冒，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窜，连耳尖都有些发烫。
傅落银这时收了拳。
他站在原地缓了口气，胸膛起伏着，汗珠顺着下颌往下掉，砸在地板上，“滴答”一声，在安静的健身房里格外清晰。他随手抓过放在脚边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没擦汗，就这么往门口走。
他走得不快，步子却稳，每一步踩在橡胶地板上，都带着种沉稳的力道。离门口越近，身上的气息就越浓，那股龙涎香混着汗水的味道，几乎要漫出走廊。
顾沉舟下意识地想退。
脚刚抬起来，又顿住了。
傅落银己经走到了门口，离他不过三步远。他侧身靠在门框上，拿起肩上的毛巾擦脸，动作随意地抹了把，没擦干净的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滑进锁骨的凹陷里。他没看顾沉舟，只垂着眼，用毛巾擦着手背，指缝里还沾着点没干的汗。
“顾总。”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刚运动过的疲惫，却不拖沓。
顾沉舟没应声。
傅落银这才抬眼看向他，眉梢微挑，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他的眼神比刚才柔和多了，没了练拳时的戾气，只剩点寻常的疑惑，目光扫过顾沉舟的脸，又往下落了落，停在他的手腕上——那里依旧光洁，连点红痕都没有。
他的目光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站着。走廊很静，健身房里的换气扇嗡嗡转着，傅落银的呼吸声匀匀地飘过来。顾沉舟能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能看到他喉结偶尔动一下，能闻到那股越来越清晰的、让他莫名发闷的气息。
他忽然转身。
动作快得有些突兀，几乎是踉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他没回头，径首往走廊另一头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衬衫的下摆被带得飘了一下。
傅落银看着他的背影，没动。
首到顾沉舟的身影拐过走廊尽头的弯，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手闻了闻——毛巾擦过的地方，除了汗水味，似乎还有点别的，淡淡的，像木头烧过的冷香。
他皱了皱眉，又松开，把毛巾往肩上一甩，转身回了健身房。只是关玻璃门时，他顿了顿，没关严，依旧留了条和刚才一样宽的缝。
走廊里空了。
风从落地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地毯微微动了动。刚才那股龙涎香混着汗水的气息还没散，缠在空气里，慢慢往走廊那头飘去。
顾沉舟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没立刻拧开。他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缓了口气。耳尖的热度还没退，身上那股莫名的燥热也没散，反而因为刚才走得急，更甚了些。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腕——还是没起红疹。
指尖的皮肤是凉的，可刚才靠近傅落银时那种发烫的感觉，却像是烙在了骨头上，迟迟没消。
他拧开门把走进去，反手关上门，才松了松衬衫的纽扣。卧室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冷气吹在身上，总算压下了些燥热。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修剪整齐的草坪，目光却有些散。
健身房的方向被楼体挡住了，看不见。可他闭着眼，仿佛还能看到傅落银站在门口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淌着汗的肌肉，还有那双带着点疑惑的眼睛。
以及那股让他没起红疹，反而发闷的气息。
顾沉舟的指尖在窗沿上敲了敲，没再想下去。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文件，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来，可目光落在纸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健身房里，傅落银重新站到了拳靶前。
他没再打拳，只是抬手按在拳靶上，掌心贴着冰凉的皮革。刚才顾沉舟站过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点气息——很淡，是顾沉舟身上常有的、冷得像雪的味道，混着点消毒水的清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抬头往走廊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随即又压了下去。
他收回手，重新摆开架势，一拳砸在拳靶上。
“砰”的一声闷响，比刚才更重了些。
拳靶陷得更深，皮革上的褶皱层层叠叠，像是要被这一拳砸穿。汗水又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掉，砸在地板上，与之前的湿痕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里，似乎又带上了之前那种凌厉的狠劲，拳风扫过空气时，“咻”的声响里，竟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性。
走廊里的风还在吹，磨砂玻璃门外的光慢慢斜了，把傅落银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板上，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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