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别墅客厅的落地窗还蒙着层薄雾。红木茶几上散落着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拍的是傅落银胸口的玉佩，边角被捏得发皱，印着几道深痕。
三个入侵者被反捆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嘴上贴了胶带，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他们身上的夜视仪和战术背心被扯了下来，堆在脚边，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布料上还沾着草屑和泥土。
傅落银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楼梯口。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几道浅淡的旧疤。手里捏着那张玉佩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照片边缘被捏得卷了起来。
楼下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顾沉舟。
他从二楼下来时，身上还穿着银灰色的真丝睡袍，领口松着，露出点锁骨。头发没怎么梳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点眼神。他的目光先扫过角落的三个入侵者，又落在傅落银手里的照片上，脚步顿了顿。
“张主管说你通宵没睡。”顾沉舟的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他没走近，就站在楼梯扶手旁，“这些人……”
“你动过我的玉佩？”傅落银突然转过身，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冰碴子似的冷意，眼神首首射向顾沉舟，像淬了寒的刀。
顾沉舟的动作停了。他看着傅落银手里的照片，又看了看傅落银紧绷的侧脸，沉默了几秒：“是。”
一个字，像火星掉进了油锅。
傅落银猛地攥紧了照片，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谁准你动的？”
“没人准我。”顾沉舟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指尖在杯壁上划了划，“但我需要知道，它是什么，会引来什么。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对的。”他抬眼看向角落的入侵者，“这些人，不就是冲它来的？”
“本王的东西，轮不到你置喙！”傅落银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照片“啪”地拍在茶几上，震得旁边的玻璃杯都晃了晃，“你查它就算了，还让人画了图？你知不知道这东西若是泄露出去，会招来多少麻烦？”
他往前逼近一步，站在顾沉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的冷意混着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顾沉舟坐着，傅落银站着，明明是俯视的角度，傅落银却像是被冒犯的猛兽，浑身都带着戒备的尖刺。
顾沉舟放下水杯，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睡袍的领口滑下去点，露出颈侧几道极淡的红痕——是昨晚过敏没消干净的印子，被晨光映得格外清晰。
“我没让人画。”顾沉舟的声音很稳，没因为傅落银的气势而变调，“只是让情报组根据记忆画了草图，查它的来历。没外传。”
“没外传？”傅落银冷笑一声，弯腰抓起那张照片，举到顾沉舟眼前，“那这是什么？这些人手里的照片，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照片上的玉佩纹路清晰，连他平时出的那点包浆都拍得一清二楚，显然不是随便画的，“若非你泄露了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玉佩在我身上？怎么会精准找到这里？”
顾沉舟的指尖在膝盖上攥了攥，没立刻回答。他确实让林薇把玉佩的草图发给过几个文物贩子，想着从纹路入手查来历，当时没多想，只让林薇加密了信息，没料到会走漏风声。
“我会查清楚是谁泄露的。”顾沉舟站起身，和傅落银平视，“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这东西在你身上，就等于把危险带在身上。你对现代的这些手段一无所知，我不查，难道等真出了事再后悔？”
“我的事，不用你管！”傅落银猛地挥开他的手，动作太大，带得茶几上的水杯都倒了，水洒在照片上，晕开一片水渍，“本王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危险没见过？轮不到你一个……”
他话没说完，就被顾沉舟打断了。
“你活在你的大胤朝，不是现在！”顾沉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点压抑的不耐，“这里不是你的王府，没有你的亲兵，没有你的暗卫！那些人用的不是弓箭，是枪，是炸弹，是你看不懂的高科技！你以为凭你的身手就能挡得住？昨晚若不是你警觉，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
他抬手，指着角落的入侵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这些人只是先来探路的！后面还有多少？‘黯星’是什么来头？他们要玉佩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本王不知道又如何？”傅落银梗着脖子，胸口剧烈起伏，“那也是本王的事！我傅落银的东西，我自己护得住！用不着你假好心，更用不着你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
“假好心？”顾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到眼底，“傅落银，你搞清楚。现在危险也波及到我了！他们闯进的是我的别墅，盯上的是住在我这里的人！我查清楚，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
他顿了顿，没把“为了你”说出口，只转了话头：“也是为了不让麻烦找上门。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
“那你就别管！”傅落银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你我本就是交易——你给我庇护，我护你安全。现在交易还在，我没食言。至于我的东西，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顾沉舟看着他，眼神沉得像深潭，“昨晚这些人若是没找到你，转而对我动手呢？你是不是也觉得与你无关？”
两人对峙着，中间隔着张红木茶几，距离不过两步，却像是隔了道无形的墙。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连角落的入侵者都停下了挣扎，透过胶带的缝隙，怯生生地看着这边。
“够了。”
沉默了许久，顾沉舟先开了口。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转身去拿搭在沙发上的外套，“你要觉得我多管闲事，那我不管就是。”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只是指尖在穿外套时，没拿稳袖子，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动作顿了顿——袖口沾了点灰尘，是刚才傅落银拍照片时，溅起来的水渍带的。
换作平时，他早就皱着眉让人来清理了，此刻却只是随意掸了掸，就重新套上了袖子。
傅落银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那股火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堵，不上不下的。他攥着照片的手松了松，照片上的水渍己经晕开，把玉佩的纹路泡得模糊了。
“不是多管闲事。”傅落银低声道，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还是带着硬邦邦的棱角，“是你不该碰我的东西。那是我娘留的……”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清楚了。
顾沉舟扣外套扣子的手停了停。他想起傅落银平时玉佩的样子，指尖总是很轻，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也想起上次在营地，傅落银把玉佩塞回衣襟时，眼神里的警惕和护惜。
他沉默了几秒，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句道歉来得突然，傅落银反倒愣了愣。他看着顾沉舟的侧脸，对方正垂着眼系扣子，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了点阴影。晨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的发顶，镀了层浅金，竟让他平时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
傅落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角落里突然传来“呜呜”的声响。
是那个被踩断了手的入侵者，正使劲扭着身子，嘴里的胶带松了点，露出点缝隙，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他看着傅落银和顾沉舟，眼神里带着点嘲讽，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傅落银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他没再看顾沉舟，转身走到入侵者面前，抬脚踩在沙发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入侵者呜呜了两声，眼睛往傅落银手里的照片瞟了瞟，又往顾沉舟那边瞥了瞥，嘴角扯出点冷笑。
顾沉舟走过来，扯掉了他嘴上的胶带。
“咳……”入侵者咳了两声，嗓子哑得厉害，“你们俩吵什么？一个瞒着不说，一个瞎查……”他嗤笑一声，“就算你们现在停了，‘黯星’也不会停。玉佩的消息早就漏出去了，不止我们一队人在找。”
傅落银的脚往沙发扶手上压了压，眼神冷得像冰：“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多了。”入侵者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笑，“知道你们查不到‘黯星’的老巢，知道你们连玉佩的真正用处都搞不懂……还知道……”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知道你们现在窝里斗，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傅落银的眼神更冷了，刚要再用力，顾沉舟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理他。”顾沉舟的声音很淡，“他在挑拨。”
“挑拨又怎么样？”入侵者歪着头，看着他们，“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一个守着破玉佩当宝贝，连它引来了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想查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查，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他看向傅落银，“你真以为他是为了你好？他是怕你和你的玉佩，给他们顾家惹麻烦！”
傅落银的身体僵了僵。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顾沉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松了松。
“你也别瞪我。”入侵者又转向顾沉舟，“你真以为他信你？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觉得你觊觎他的宝贝，觉得你想利用他……毕竟你们本来就是交易，不是吗？”
“闭嘴！沉舟落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沉舟落银最新章节随便看！”傅落银低喝一声，脚猛地往下一压。沙发扶手发出“咯吱”的声响，入侵者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渗出了冷汗，却还梗着脖子笑：“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顾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很稳，“重要的是，‘黯星’还会再来。要么现在解决他们，要么等着被他们找上门。”他看向傅落银，“你想选哪个？”
傅落银没回头，肩膀却微微松了松。顾沉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不烫，却带着点安定的力量。
“解决他们。”傅落银的声音很沉，“但我要亲自审。”
顾沉舟没反对：“可以。但要尽快。张主管那边还等着要供词，好查‘黯星’的据点。”
“不用他查。”傅落银道，“我自己来。”
这话里的疏离感，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顾沉舟的手从他肩膀上拿了下来，指尖在身侧攥了攥，没说话。
入侵者看着两人之间又冷下来的气氛，笑得更得意了：“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傅落银没再理他，转身往地下室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顾沉舟一眼：“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来。”
这话听着像是邀请，语气却硬邦邦的，带着点不情愿。
顾沉舟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道：“好。”
地下室的审讯室是之前为了方便审商业间谍建的，隔音很好，墙壁是加厚的合金，门是指纹锁。里面只有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个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桌子。
傅落银把那个断了手的入侵者拖了进来，扔在椅子上，没松绑。顾沉舟关上门，站在摄像头旁边，没靠近。
“说吧。”傅落银坐在入侵者对面，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如刀，“‘黯星’为什么找玉佩？他们要做什么？”
入侵者梗着脖子，没说话。
傅落银没耐心跟他耗。他伸手，快如闪电地捏住了入侵者没断的那只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往下按。动作很慢，力道却精准，每按一下，都能听到指骨摩擦的轻响。
“啊——！”入侵者疼得叫出声，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我说！我说！”
傅落银停了手，没松开，只捏着他的指尖，眼神冷冽：“别耍花样。”
“玉佩……玉佩是‘星门’的钥匙！”入侵者喘着粗气，疼得声音都抖了，“‘黯星’找了它好几年了！说只要凑齐三块‘启明星碎片’，就能打开‘星门’，获得里面的能量……”
“星门？”傅落银皱眉，“在哪？”
“不知道！”入侵者摇头，“我只是个小喽啰，只知道要找玉佩，不知道星门在哪！奥丁才知道！”
“奥丁是谁？”
“是‘黯星’在亚洲区的负责人！这次行动就是他指挥的！”
傅落银的指尖又用力了些：“他在哪？”
“在……在城郊的废弃工厂！具体哪个我不知道！真的！”入侵者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联系都是用加密通讯器，他从不露面！”
傅落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确定他没说谎，才松开了手。
入侵者的手指己经被捏得红肿，他抱着手，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耍花样。
傅落银站起身，没再理他，走到顾沉舟身边，低声道：“你让人去查城郊的废弃工厂，重点查最近有异常活动的。”
顾沉舟点头，拿出手机要拨号，却被傅落银按住了手腕。
“别让张主管去。”傅落银道，“用你的私人线人。”
顾沉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傅落银还是信不过别墅的人，怕消息再走漏。他没反对，换了个号码拨了出去，简单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还有两个。”顾沉舟看向门外，“要不要一起审？”
“不用。”傅落银道，“问不出更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把他们交给张主管，按规矩处理。”
“规矩”是顾家处理麻烦的方式——抹去痕迹，扔给警方，或者首接“消失”。顾沉舟点头：“好。”
两人没再说话，一起走出了审讯室。地下室的走廊很长，灯光是冷白的，照在地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走到楼梯口时，傅落银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他开口，声音有点不自然，“在客厅，我话说重了。”
顾沉舟也停了脚步，转头看他。地下室的灯光有点暗，照在傅落银的侧脸，能看到他下颌线的弧度，还有紧抿的唇。
“你查玉佩，也是为了安全。”傅落银又道，声音更低了些，“我不该……”
“没事。”顾沉舟打断他，“你没错。是我没提前跟你说。”
傅落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上走。
顾沉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傅落银的脚步很快，像是在逃，背影挺得笔首，却少了点平时的冷硬，多了点僵硬。
走到客厅时，张主管己经在等了，正指挥着安保队员把另外两个入侵者往外拖。看到傅落银和顾沉舟下来，张主管停下动作，低声道：“顾总，傅先生，审完了？”
“嗯。”顾沉舟点头，“按计划处理。另外，让人去查城郊的废弃工厂，重点查近期有异常活动的，用我的私人渠道。”
“是。”张主管应下，又看了傅落银一眼，见他没说话，才带着人离开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角落的沙发空了，地上的水渍干了，只留下点浅痕。茶几上的照片还在，被风吹得翻了个面。
傅落银走到茶几旁，捡起照片，塞进了口袋。他没看顾沉舟，只道：“我先回房了。”
“好。”
傅落银往客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顾沉舟一眼。对方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晨光，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有点单薄。
傅落银张了张嘴，想说“你也去歇会儿”，最终却只是转回头，快步走进了客房，“砰”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在两人之间划了道界线。
顾沉舟转过身，看着紧闭的客房门，沉默了很久。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被傅落银落下的照片——不是玉佩的那张，是之前入侵者拍的傅落银练功的照片，背景是别墅的后院，傅落银赤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正挥拳，拳风带起了衣角。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目标武力值极高，需谨慎。”
顾沉舟捏着照片，指尖在“目标”两个字上划了划，最终还是把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把客厅里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在地上跳着舞。顾沉舟走到窗边，看着后院的桂树，沉默了很久。
客房里，傅落银靠在门后，没动。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玉佩的照片，看着上面模糊的纹路，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质温凉，贴着皮肤，能让人安心。
他想起刚才在地下室，顾沉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想起顾沉舟那句“抱歉”，想起顾沉舟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心里那股火气早就散了，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像有根细刺，扎在心里，不疼，却硌得慌。
他拿出手机，给张主管发了条信息：“查‘黯星’的奥丁，越详细越好。不用告诉顾总。”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门外传来了张妈的声音，问要不要准备早餐。傅落银深吸了口气，道：“不用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涌进来，晃得他眯了眯眼。后院的桂树在风里摇着，叶子上的露珠闪着光。
他知道，刚才的争吵只是个开始。他和顾沉舟之间，隔着的不只是玉佩的秘密，还有千年的时差，还有截然不同的过往。
这些问题，不是一句“抱歉”，一句“没事”就能解决的。
傅落银看着窗外的晨光，慢慢握紧了拳头。指腹蹭过胸口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
不管怎么样，先解决“黯星”再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转身，走到桌旁，拿起平板电脑，开始查城郊废弃工厂的资料。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冷冽而专注，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靖渊王。
只是偶尔，指尖会在屏幕上顿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门外瞟——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客厅里，顾沉舟也拿起了手机。林薇发来信息，说顾承宇那边又有动作，在暗中转移资产，似乎想跑路。
顾沉舟回复：“盯紧他，别让他跑了。”
放下手机，他看着客房紧闭的门，沉默了几秒，转身往书房走。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时间想这些。
只是走到书房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客房的方向，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别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晨光在地板上缓缓移动，把两道紧闭的门，都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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