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尽头果然连着太液池的水闸，冰冷的水汽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李维真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上爬，靴底沾着的淤泥里，竟混着点金粉——与皇后东珠串上的粉末，是同一种赤金碎屑。
“上面有人。”司马逸忽然按住她的肩，示意她躲进阴影。水闸的铁栏外，隐约能看见几个穿宫装的侍女，正往池里撒着什么，涟漪荡开时，映出她们腰间的玉佩，刻着“天枢”二字。
是看守秘牢的宫女。李维真的指尖在“玖”字令牌上，忽然想起铜镜背面的星轨图——天枢秘牢的入口，就在太液池的水眼处。
这是进了半步：确认秘牢入口的位置，与苏姨娘的星图吻合。
“她们在撒‘牵机花’的种子。”司马逸的声音压得极低，“这种花只在有尸气的地方开花，看来秘牢里死过不少人。”
牵机花——与苏姨娘医书里记载的“牵机药”同名，是钦天监用来标记罪臣尸身的暗号。李维真的心脏沉了沉，父亲当年调换婴儿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些死者里。
退了一步：秘牢的危险性远超想象，每一步都可能踩着前人的尸骨。
等宫女们离开，两人悄悄钻出水闸，贴着池边的假山往西南角移动。那里的石壁上有块松动的青石，与镜楼铜镜边缘的北斗纹路对应——是天枢秘牢的机关。
司马逸用“玖”字令牌插进石缝，只听“咔哒”一声，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传来隐约的锁链声，像谁在黑暗中拖动重物。
“你留在外面接应。”李维真将银药杵塞进他手里，“我去去就回。”
司马逸却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袖：“里面可能有‘影卫’——先帝训练的死士，只认血脉朱砂记。”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影子在镜楼显了‘囚’字，或许……我才是该进去的人。”
这是退了第二步：司马逸的身份疑虑再次浮现，他的“影”属性可能是打开秘牢的钥匙，也可能是催命符。
李维真却摇了摇头，摸出林婆婆给的人皮面具戴上——镜中影的脸与她重合，额间的朱砂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苏姨娘的面具，或许能骗过影卫。”
她转身钻进洞口，黑暗瞬间吞没了她。秘牢的通道狭窄而陡峭，石阶上的青苔滑腻，踩上去像踩着腐肉。走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忽然出现一丝微光，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哼唱声，是首极古老的童谣，与苏姨娘生前哄她睡觉时唱的调子，一模一样。
是真正的皇子？还是钦天监设下的诱饵？
这是进了一步，却又退了一步：熟悉的童谣既是线索，也是陷阱，勾起她的软肋。
通道尽头是道铁门，锁上的花纹与李镇国的玉带扣完全吻合——父亲果然来过这里。李维真用“玖”字令牌打开锁，铁门“吱呀”开启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杏仁香——是牵机药的味道。
牢里只有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囚服的少年蜷缩在角落，背对着她，哼唱的童谣戛然而止。
“谁？”少年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种奇异的熟悉感。
李维真的银药杵抵在掌心，一步步靠近。少年缓缓转过身，露出张与司马逸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额间的朱砂记更深，眼底的怯懦与司马逸的张扬判若两人。
“你是谁？”少年往后缩了缩，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是不是他们派来杀我的？”
李维真的呼吸顿住了。这是最震撼的一步：真皇子确实存在，司马逸的“影”身份被证实。
可她仔细一看，少年的耳后有颗极小的痣，而司马逸的耳后，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双胞胎？还是……
“你认识这个吗？”李维真掏出半块“壹”字玉佩。
少年的眼睛倏地亮了，从怀里掏出另一半——两块玉佩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星轨图，图中央的“天枢”位，刻着个“苏”字。
是苏姨娘的信物！她不仅知道秘牢的存在，还与真皇子有过接触。这是进了一大步：苏姨娘的布局远比想象的更复杂，她在保护真皇子。
“苏姨说，等戴着面具的姐姐来，就把这个交给她。”少年从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卷泛黄的羊皮卷，“她说这是‘平衡之纹’的另一半。”
羊皮卷上的纹路与青铜鼎底的“平衡”二字，是同一组星轨。李维真的心脏狂跳，第九层局的核心线索终于出现。
可就在这时，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老仵作的声音：“找到那丫头了吗？钦天监大人说，要活的！”
是陷阱！少年的出现是诱饵，目的是引她拿出玉佩和羊皮卷！
退了第三步：秘牢本身就是第八层局的终点，等着她自投罗网。
“他们来了！”少年忽然抓住她的手，将羊皮卷塞进她袖中，“从暗道走！在床板下！”
李维真刚掀开床板，就看见暗道里铺着层新鲜的稻草，草叶上沾着点墨渍——与李镇国书房的松烟墨，同属一种色泽。
是父亲的手笔！他故意留了暗道，却又让老仵作准时出现，像在逼她做出选择。
退了第西步：父亲的立场依旧模糊，是保护还是利用，难以分辨。
“快走！”少年将她推进暗道，自己则拿起油灯，往墙角的火药桶走去——那是钦天监用来灭口的装置。
李维真钻进暗道的瞬间，听见牢里传来少年的喊声：“苏姨说，‘影随形’不是密码，是……”
后面的话被爆炸声吞没。秘牢开始坍塌，石块砸在头顶，激起的尘埃呛得她无法呼吸。她摸着黑往前爬，羊皮卷的边角刮着石壁，发出细碎的响，像少年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暗道的出口连着钦天监的后院，月光下，她看见司马逸正与几个影卫缠斗，玄色衣袍上添了道新的伤口，血滴在地上，与太液池的金粉混在一起，像幅破碎的星图。
“这边！”李维真冲他喊道，银药杵脱手而出，刺穿了一个影卫的咽喉。
两人往围墙外跑，身后传来老仵作的嘶吼：“抓住他们！羊皮卷在那丫头身上！”
翻过围墙的瞬间，李维真回头望了一眼，钦天监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太液池的水面，那些刚种下的牵机花种子，竟在火光里破土而出，开出妖异的白花，像无数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她进了关键一步：拿到“平衡之纹”的另一半，距离第九层局的真相只剩一步。
却也退到了悬崖边：钦天监全员出动，全城搜捕，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逃犯。
跑过一条暗巷时，司马逸忽然停下脚步，按住流血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我可能……真的是‘影’。”他的指尖抚向额间的朱砂记，“刚才影卫的刀砍过来时，我的身体本能地避开了，像受过训练。”
李维真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想起少年最后没说完的话——“影随形”不是密码，是什么？
她摸出羊皮卷，借着月光展开，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行小字：“影非影，真非真，平衡者，双生魂。”
双生魂——司马逸与真皇子，本是一体两面？
这最后的反转，让所有的进退都成了闭环。
巷口传来马蹄声，是李镇国的亲兵。李维真拽着司马逸躲进垃圾桶后的阴影，看着父亲的身影在巷口闪过，他的腰间，挂着块与少年相同的“天枢”玉佩。
父亲早就知道真皇子的存在，甚至可能……一首在暗中保护他。
第八层局的迷雾渐渐散去，第九层局的轮廓却愈发清晰——“平衡之纹”需要双生魂的血才能激活，而她和司马逸，或许就是苏姨娘选中的“平衡者”。
可钦天监的追杀、皇后的算计、父亲的隐秘、少年的牺牲……这一切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月光穿过巷口的灯笼，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极了那盘永远下不完的九层棋。李维真攥紧羊皮卷，指尖触到司马逸的手，他的掌心虽冷，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
无论前路是秘牢的回声，还是平衡的微光，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平衡之纹”的另一半，己经在他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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