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院的檀香燃得正烈,却根本压不住满室浓郁得化不开的火药味。
李维真刚被推进门,就见李镇国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太医院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柳氏站在一旁,垂着眼睑,嘴角却噙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老夫人的软榻被移到了厅堂中央,老人半靠在榻上,呼吸微弱,却死死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孽障!”李镇国将文书狠狠拍在桌上,纸页翻飞间,露出“药中牵机毒,与李维真药箱中残药成分一致”的字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维真膝盖一软,顺势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声音抖得不成调:“父亲明鉴!女儿从未用过牵机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柳氏立刻接口,声音陡然拔高,“太医院的文书还能有假?张嬷嬷亲口说,只有你靠近过柴房!除了你,谁还有机会下毒?”
张嬷嬷被两个婆子架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刚被灌了解药,神志还不清醒,听见柳氏的话,只是机械地点头:“是……是三小姐……她去过柴房……”
“我没有!”李维真猛地抬头,眼泪迸出眼眶,却死死盯着张嬷嬷,“嬷嬷你看清楚!我何时去过柴房?你晕过去之前,明明是在熬药!”
她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与平日的怯懦判若两人。李镇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庶女的反应,太激烈了,反而不像作假。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李清瑶跳出来,指着李维真的鼻子骂,“上次摔了母亲的碗,这次又想毒死祖母,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
“长姐慎言。”李维真忽然平静下来,目光从李清瑶脸上移开,落在李镇国脚边的地砖上,“父亲若信不过女儿,可去女儿的汀兰苑搜。若搜出牵机药,女儿任凭处置;若搜不出……”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还请父亲查查,这药到底是谁熬的,又是谁送到松鹤院的。”
柳氏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抢道:“查什么查!人证物证俱在,还查什么!首接把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五十,扔进柴房!”
“母亲!”李维真忽然转向柳氏,目光亮得惊人,“您为何如此着急处置女儿?是怕女儿说出什么?还是怕……搜出不该搜的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老夫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指着柳氏,嘴唇哆嗦着:“药……药是你让人熬的……”
柳氏的脸色彻底白了,厉声喝道:“母亲您胡说什么!您病糊涂了!”
“我没糊涂!”老夫人用尽力气喊道,枯瘦的手指着柳氏的发髻,“你头上那支簪子……是十年前西跨院烧剩下的……上面有铅砂!”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满室皆静。
李维真的心猛地一跳——西跨院!铅砂!老夫人果然知道些什么!
柳氏下意识地捂住发髻,脸色惨白如纸,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取下来看看便知!”李维真趁热打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父亲,只需用银簪刮一下簪头,若有黑色粉末,便是铅砂!”
李镇国的目光落在柳氏的发髻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的簪头确实有些暗沉,不像新的。他对家丁使了个眼色:“取下来。”
柳氏死死护住发髻,尖叫道:“不准碰!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她越是反抗,李镇国的疑心就越重。家丁上前,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取下了步摇。
李镇国接过步摇,用自己的银簪在簪头刮了刮,果然刮下些黑色粉末,放在鼻尖一闻,有股淡淡的金属味。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柳氏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清瑶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边不敢说话。
李维真看着眼前的情景,心脏狂跳不止。她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柳氏的簪头真的有铅砂——这几步棋,竟歪打正着,让她占了上风。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听说老夫人病重,派了太医来瞧!”
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氏的眼睛忽然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站起来:“快请太医!让太医评评理!看看这贱婢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李维真的心沉了下去。皇后是柳氏的表亲,派来的太医肯定会偏袒柳氏。刚才占的上风,恐怕要烟消云散了。
果然,太医很快进来,先是给老夫人诊了脉,又看了看那支步摇和药碗,最后对着李镇国拱手道:“国公爷,老夫人只是气虚,并无大碍。这步摇上的黑色粉末,不过是年久氧化的铜锈,并非铅砂。至于这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维真身上,“确实有牵机药的成分,但老夫人并未服用,想来是有人误放的。”
这番话,轻描淡写地就把柳氏摘干净了,反而把嫌疑引到了李维真身上。
柳氏立刻来了精神,指着李维真道:“听见了吗!是这贱婢误放的!快把她拖下去!”
李镇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是傻子,太医的话明显偏袒柳氏,可皇后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罢了。”他最终叹了口气,“真儿,你虽无下毒之心,却有看管不力之过,罚你去祠堂抄《女诫》一百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这个结果,不偏不倚,却让李维真的心彻底凉了。她赢了半步,却还是输了——没能揭穿柳氏的真面目,没能查清铅砂的来历,反而把自己关进了祠堂。
可老夫人那句“西跨院烧剩下的”,柳氏簪头上的铅砂,还有那枚刻着“叁”字的木牌……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己经隐隐串成了线。
被家丁押着走出松鹤院时,李维真回头望了一眼。老夫人靠在软榻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柳氏站在一旁,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却没注意到,她刚才挣扎时,掉了一枚小小的银扣,落在了榻下——那银扣的形状,与西跨院老井里的木牌上的“叁”字,一模一样。
李维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进三步,退两步。
这盘棋,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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