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味台藏在云雾缭绕的山巅，青石板路被来往的脚印磨得发亮，像块被无数双手盘过的老玉。苏悦往上走时，风里飘着股奇异的香，像蜜里掺了黄连，甜得人舌尖发颤，苦得人舌根发紧。台顶立着块半人高的黑石，石面光可鉴人，照出的影子却总比真身淡半分，影里的蝴蝶印记缺角处，还沾着点武汉巷口的灰。
"青瓷瓶的瓶底，"林晓用袖口擦着黑石上的薄尘，指腹蹭过处，石面突然显出些细密的纹路，是用各种味道的结晶嵌成的，"刻着行小字，说辨味台能照出味道的本相。三百年前，有个守艺人在这里站了七天七夜，看着石里的影子从甜变成苦，才明白自己酿的酒，少了份'真'。"
陆瑶的指尖刚触到黑石，石面的影子突然晃了晃，映出片翻腾的黑——是武汉热干面摊被大火吞噬的模样，张师傅的身影在火里弯腰抢着芝麻酱罐，罐口泼出的酱在地上流成条河，河里浮着无数双筷子，每根筷头都缠着根细弦，弦上挂着"贪""嗔""痴"三个字。
"是味障。"她猛地缩回手，青铜勺在怀里烫得像块烙铁，"辨味台最会勾人心里的愧，把念想泡在苦水里，让你认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刘师傅的孙子蹲在黑石旁，小手拍着石面玩，石里的影子突然映出串糖葫芦，糖衣脆得能听见响，酸里裹着的甜，是他爷爷熬的老冰糖味。"它在逗我呢！"孩子咯咯地笑，指尖戳向影子里的山楂，"爷爷说，甜就是甜，苦就是苦，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苏悦站到黑石前，石面的影子慢慢清晰。她看见自己站在武汉巷口，张师傅正往她碗里淋芝麻酱，酱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夜。"小苏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怨，"你舍了这味，是不是觉得它不重要了？"
舌尖那点妥帖的香突然散了，空落处涌进股涩——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暖，是怕舍不得而故意硬起的心肠。她看着影子里的自己低下头，不敢看张师傅的眼睛，碗里的热干面渐渐凉透，芝麻酱结了层硬壳，像块生了锈的疤。
"这不是真的。"林晓突然拽她的胳膊，手里的食谱拍到石面上，酪樱桃的红印在石上，像滴落在黑夜里的血，"你心里明明记着他揉面的力道，记着辣萝卜切菱形才好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让我们红尘做伴，吃的白白胖胖 这些怎么会是假的？"
石里的影子突然扭曲，张师傅的脸变成了味宗七子的模样，青面獠牙地扑过来："你根本留不住任何味道！连最亲的都能舍，还有什么是你不敢丢的？"
刘师傅的孙子突然把野山楂扔向影子，酸汁在石面炸开，影子里的狰狞瞬间消散，露出底下的空——原来所有的怨与怪，都是自己心里的怕在作祟，怕记不住，怕守不住，怕终究是场空。
"味道的真，不是攥在手里不肯放。"苏悦突然笑了，伸手抚过石面，影子里的自己也抬起头，眼里的光亮得像武汉清晨的太阳，"是知道它去了哪里，也信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话音刚落，黑石突然发出嗡鸣，石面的纹路全亮起来，甜的暖、酸的清、苦的沉在光里流转，最后凝成个小小的蝴蝶，翅尖的缺角处，补着片柠檬叶的青，酪樱桃的红，还有点武汉巷口的灰，像把所有的记挂都缝在了一起。
"辨味辨的从不是味，是心。"个苍老的声音从石里传来，像守阁人的琵琶弦余震，"知道自己要什么，留什么，放什么，味道自然会跟着心走。"
黑石的光芒渐渐淡去，石面映出的影子里，蝴蝶印记完整得像从未缺过。苏悦的舌尖重新泛起那点妥帖的香，比之前更稳，更沉，像被雨水洗过的青石板，踏实得能踩出响。
山巅的风突然转向，带来股新的气息，像雪落在梅上的冷香。黑石后的石壁裂开道缝，缝里嵌着块冰，冰里冻着片梅花瓣，瓣上的纹路是用酒液写的："下一站，藏雪楼，那里的冰里，封着最烈的念想。"
陆瑶看着冰里的梅花，青铜勺的光突然变得锐利："我在古籍里见过这花，是极北之地的寒梅，三千年才开一次，花瓣泡的酒，能让最浅的念想变得比金石还硬。"
苏悦的指尖触到黑石，石面还留着点温。她知道，辨明了心，才能扛住更烈的风雪，就像武汉的热干面，无论凉过多少次，只要心里的火不灭，总能重新热起来，烫得人舌尖发颤，心里发暖。
云雾漫过辨味台，石面的影子轻轻晃，像谁在远处哼着不成调的曲，唱着真与幻，唱着取与舍，唱着所有的味道都在心里有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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