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源村的泥土是暖的,捏在手里能攥出点甜,像掺了化开的麦芽糖。苏悦踩着田埂往里走时,鞋底沾着的泥屑里,竟裹着粒芝麻,是武汉热干面摊特有的那种,掐开看,芯里还泛着点芝麻酱的黄。田垄上的幼苗长得热闹,有顶着绿帽的辣萝卜,有垂着紫穗的芝麻,最惹眼的是片青嫩的麦苗,麦叶上的露珠滚下来,落在土里"滋滋"响,像在偷偷长个儿。
"石碑后的泥土里,"林晓蹲在田埂边,指尖捻着颗刚冒芽的种子,壳上的纹路是柠檬叶的形状,"埋着张油纸,说味源村的土是'孕味土',撒什么种子长什么味,守艺人的念想掉进去,能长出带记忆的苗。二十年前,有个做鱼生的阿婆,把自己的银簪埋进土里,来年竟长出片柠檬叶,叶纹里全是她腌鱼的法子。"
陆瑶的青铜勺突然往土里扎了扎,勺尖带出点黑褐色的泥,凑近闻,有股老面肥的酸香。她用勺柄拨开泥土,露出底下的根系——是无数细如发丝的线,互相缠绕着往远处蔓延,有的连着辣萝卜苗,有的缠着芝麻穗,最粗的那根,往村子深处伸去,根须上挂着点蓝布屑,是张师傅竹筐上的布料。"是'味脉'。"她的指尖抚过根须,"所有味道的根都在这儿连着,就像人身上的血脉,一处动,处处都跟着跳。"
刘师傅的孙子举着颗野山楂往土里摁,小手刚松开,埋果的地方就冒出个红尖尖,眨眼间长成株小苗,叶尖卷着,像在害羞。"它在跟我打招呼呢!"孩子扒着土看,根须在土里钻来钻去,竟往芝麻苗的方向凑,"它想跟芝麻做邻居!"
苏悦走到村头的老槐树下,树下有口井,井绳磨得发亮,绳尾系着个粗瓷碗,碗沿的缺口和传味堂那只一模一样。她刚把碗放进井里,井水就"咕嘟"冒起泡,水面浮着层淡淡的油花,是芝麻酱混着香油的模样。"小苏啊,"张师傅的声音从井里飘上来,带着点水汽的润,"这井水泡芝麻酱最香,你记着,水要现打,酱要现调,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手背上的蝴蝶印记突然发亮,翅尖的金芒落在井沿上,照出圈模糊的脚印——是双旧布鞋踩出的,前掌磨得最薄,和张师傅总穿的那双分毫不差。苏悦看着水面的油花聚成个小小的面摊,竹棚的影子投在井里,竟和知味巷墙上的深痕重合,那些被记着的细节,原来早在这里扎了根。
"井水里有好多影子在晃。"林晓指着水面,油花里浮出个穿旗袍的女子,正往鱼生上撒银粉,是听味阁的守阁人;还有个穿月白衫的姑娘,在酿梅酒,是藏雪楼冰里的身影,"所有我们见过的人,都在这儿呢。"
井水突然漾起波纹,油花聚成的面摊开始晃动,张师傅的身影在里面揉面,胳膊扬起的弧度,手腕转动的力度,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苏悦看着他往面团里加井水,指尖沾着的面屑落在地上,竟长出株小小的麦苗,苗叶上的露珠滚下来,在土里写出"碱水三分"西个字。
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手艺,她以为自己没记住,却早被味源村的土悄悄收着,发了芽,长了叶。
"土比脑子实在,"陆瑶看着那株麦苗,青铜勺的光映得根须发亮,"你看过的,学过的,哪怕当时没往心里去,它都替你存着,等时候到了,自然会长出来。"
老槐树的根突然松动,底下露出个小陶罐,罐里装着些种子,标签上写着"下一站,融味坊",旁边画着个冒着热气的蒸笼,笼屉缝里飘出的,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的香。
刘师傅的孙子突然指着陶罐旁的泥土,那里的根须缠着张字条,字迹被土浸得发乌,勉强能认出"百味相融"西个字。"是要把所有味道混在一起吗?"孩子捡起字条,上面的墨迹突然晕开,化作滴酱汁,落在野山楂苗上,苗上立刻结出个红果,咬一口,酸里裹着甜,还有点芝麻的香,"好吃!比单吃山楂甜!"
苏悦的舌尖,井水的润、芝麻酱的绵、野山楂的酸正慢慢融在一起,像谁在心里调了碗新酱,说不出的妥帖。她知道,味源村的土从不会偏心,你种什么,它就长什么,你藏多少念想,它就结多少果,就像那些连着的味脉,看似各长各的,底下早连成了一片,缺谁都不成。
风拂过味源村,麦苗摇出细碎的响,辣萝卜叶卷了卷,芝麻穗垂了垂,像所有味道在轻轻应和,应和着土里的秘密,应和着心里的念想,应和着那些藏在时光里、慢慢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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