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远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踏在"脚”上，软绵绵的，带着点犹豫。紧接着，是老人的声音，比刚才更浑浊了些：“小朋友，要买罐头吗？这里的橘子糖，最甜了。”
是那个小孩。第西个来的人。
我听见红裙女人的笑声，咯咯的，比之前更尖了些，像碎玻璃在滚：“你的罐头，在货架第三层哦。”
然后是小孩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妈妈让我来买薄荷糖……”
薄荷糖。我的心脏猛的一缩。口袋里的橘子硬糖硌的掌心，糖纸里的纹路好像动了一下，像在眨眼睛。
“薄荷糖卖完了。”阿姨的声音哑的像生锈的铁片，“只有罐头了。你看，这罐头上有你的名字呢。”
小孩的哭声突然拔高，又猛地被掐断，像被什么捂住了嘴。紧接着是挣扎声，东西倒地的脆响，大概是货架上的罐头被碰掉了。
“别跑呀。”老人的声音追过去，“你的罐头在等你呢。”
我贴着铁架，慢慢蹲下去，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金属上。能听见小孩的脚步声在外面绕圈，碰倒了货架，撞在玻璃门上，发出“咚”的闷响，然后是红裙女人的软黏声音：“后门开了，进去就不疼了哦。”
脚步声顿了顿，接着是急促的、冲向木门的声音。
“吱呀——”门开了。
然后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涌出来，和我刚才听见的一模一样，
“当你看见自己的名字，你就成了新的罐头。”我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摸到自己罐头的标签——就在刚才被推进来的时候，不知谁己经贴好了，上面是我的名字，字迹鲜红，像刚写上去的。
门外的挣扎声停了。
接着，是铃铛的三连响。
一下，两下，三下。
和我刚才听见的一模一样。
铁架突然晃了晃，旁边多了个新的罐头，小小的，标签上是个乳名，大概是那个小孩的。罐头里传来很轻的啜泣声，像被水泡着的哭声。
“欢迎你。”“晓”字罐头说，声音里多了点释然，“现在，你是第西个了。”
我没回应。黑暗里，我的手开始变得僵硬，指尖的皮肤慢慢失去知觉，像在被什么东西硬化。口袋里的橘子硬糖硌的更厉害，我摸出来，糖纸己经变得湿漉漉的，透明的糖纸里，纹路不再是我惊恐的脸，而是慢慢舒展开，像在微笑。
糖纸边缘的深红色，不知何时变成了鲜亮的橘色。
外面传来老人的声音，在招呼新的客人：”进来看看吧，13号杂货店，什么都有哦。"
红裙女人的笑声跟着响起，比刚才更甜了些：“有橘子糖，很甜的。”
阿姨在收银台那边数硬币，叮叮当当，又开始了新的倒计时。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慢慢渗出黑泥，和老人的一模一样。黑暗中，我好像能看见货架上的罐头，看见玻璃门上的月亮，看见新的客人走进来，看见他们惊恐的脸。
原来，成为罐头之后，不是消失。
是留下来，看着下一个人，重复同样的路。
铁架旁的新罐头还在哭，很轻，像颗快融化的糖。我伸出僵硬的手，轻轻敲了敲它的盖子。
“别怕。”我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像隔着层水，"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就像当初的“晓”，像在我之前的第二个人，像无数个被推进来的人。
门外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更重些，像个成年人的脚步。
我闭上眼睛，黑暗里，那些透明的糖纸还在飘，一张接一张，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我的罐头盖上。
糖纸里的纹路，一张比一张像惊恐的脸。
而我的罐头标签上，名字己经开始褪色，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和架子上的其他罐头，一模一样。
作者“爱吃盐卤虾爬子的杜”推荐阅读《13号杂货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W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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