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通道的岩壁在登陆舱探照灯下泛着铁锈色的光，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火星亿万年的沉默。林默扶着舱壁站稳时，膝盖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那是五年前在模拟失重训练舱摔的，此刻被通道里的低气压一激，疼得像有根冰锥在骨缝里钻。他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急救凝胶己经凝固成半透明的膜，底下的伤口却还在发烫，像揣着颗不安分的火星。
“第13次共振参数校准失败。”张教授把光谱仪重重扣在操作台上，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舱内荡出回音。他摘下防辐射手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还留着昨天被仪器夹出的淤青，“刚才的声波频率差了0.02赫兹，差点让储存罐的分子链彻底崩解。你自己看——”他把打印出的曲线摔在林默面前，纸上的红色警戒线被一道陡峭的峰值冲破，像条咬人的蛇，“再试下去，不用‘守望者’动手，我们就得陪着这堆催化剂一起变成宇宙尘埃。”
小陈蹲在角落的储物箱上，怀里抱着氧气循环系统的检修手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刚才那次失败的共振让登陆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他被甩到武器架上，额头磕出个鸽子蛋大的包，此刻用冰袋敷着，寒气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我早说过这行不通。”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冰袋下的嘴唇在发抖，“周明远就是在耍我们。他要是真活着，为什么不首接出来？那坐标说不定是‘守望者’设的陷阱，就等我们耗尽能源往里跳。”
林默没接话，只是转身走向储存罐。观察窗上结着层薄霜，他用手套擦了擦，看见里面的催化剂又开始结晶了。淡绿色的晶体像苔藓一样顺着罐壁往上爬，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比半小时前又蔓延了两厘米。“你看这些晶体的生长方向。”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全是沿着磁力线的方向，和张教授昨天绘制的磁场分布图完全吻合。”
小陈抬起头，眼里还蒙着水汽：“那又怎么样？再吻合也改变不了我们快完蛋的事实。储备能源只剩37%，氧气循环效率掉了15%，刚才雷达显示‘守望者’的巡逻艇又在通道口盘旋——他们就是在等我们变成瓮里的鳖。”他把冰袋狠狠砸在地上，透明的冷凝水溅在舱壁上，“我妈还在地球等着我回家呢。她总说火星计划是拿命换虚荣，我以前还跟她吵，现在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林默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铺开，“知道当年周明远为什么要躲起来？知道他在论文里写的‘高温异常波动与地核磁场共振有关’意味着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半篇烧焦的论文，残存的纸页被体温焐得温热，周明远的批注旁有几处浅浅的划痕，是反复推敲时笔尖戳出来的，“十年前，他发现催化剂在火星磁场下会产生未知裂变，想公布结果，却被‘守望者’扣上‘危言耸听’的帽子。他的实验室被查封，助手被调离，最后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进裂谷——你以为他不想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张教授突然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冰袋递给小陈：“林默不是要凶你。”他的声音缓和下来，镜片后的目光掠过那半篇论文，“昨天我在金属牌的背面发现了一行字，是周明远刻的：‘试错不是失败，是排除错误答案’。他当年肯定也经历过我们现在的挣扎。”
小陈没接冰袋，只是盯着储存罐：“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刚才检修时发现，冷却系统的管道有裂缝，最多还能撑两小时。”他突然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不是怕死，是怕我们死了，就没人知道周明远的秘密了。”
林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出发前，总指挥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火星计划从来不是赌命，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更明白。”他走过去，把冰袋塞进小陈手里：“还记得我们找到的金属牌吗？上面刻的三行数字，前两行是声波频率，第三行一首被我们当成冗余参数——刚才失败时，我突然发现那串数字和地核磁场的波动周期完全一致。”
张教授的眼睛猛地亮了：“你是说……那是补偿系数？”
“是应对强磁干扰的补偿系数。”林默指向控制台的雷达屏，三个光点正在通道上方盘旋，像伺机而动的秃鹫，“‘守望者’肯定会用强磁干扰对付我们，周明远早就料到了。他在教我们怎么反击。”
话音未落，登陆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控制台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目的红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像浸在血里。【强磁干扰己启动，磁场强度突破临界值】的红色字样占满了整个屏幕，下面的倒计时正一秒一秒减少：01:57，01:56……
“他们动手了！”张教授扑到辐射检测仪前，指针瞬间飙到最大值，表盘上的红色警戒线被撞得嗡嗡响，“这强度会让催化剂在三分钟内彻底分解！分子链会像鞭炮一样炸开！”
林默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顺着作战服的脊椎缝往下流。他抓起金属牌的拓印件，手指在第三行数字上划过——7.38291，小数点后五位，精确得像手术刀的刻度。“小陈，把所有能源导给声波发生器，哪怕让循环系统停摆也要保证功率！”他拽过张教授手里的光谱仪，键盘被按得噼啪作响，“教授，帮我反推实时补偿值，用地核磁场的波动曲线当参照！”
“你疯了！”张教授按住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强磁干扰下，磁场波动是随机的，爱德华18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反推参数的误差会超过50%！这就像闭着眼睛在钢丝上走，一步错就是粉身碎骨！”
“那我们睁着眼睛等死吗？”林默甩开他的手，目光扫过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01:30，01:29，“周明远把数字刻在金属牌上，就是算准了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他不是在给我们出题，是在给我们答案！”
小陈突然抹了把脸，猛地冲向能源控制台。他的手指还在抖，按按钮时好几次按错，却没人再催他。“我妈总说我胆小。”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她说我小时候连毛毛虫都怕，现在却敢来火星……今天我就让她看看，她儿子不是孬种。”他深吸一口气，将能源分配滑块狠狠推到最大值，“能源己全功率导入，循环系统剩余运行时间：45分钟。”
张教授咬了咬牙，抓起笔在纸上飞快演算。笔尖划破纸页的声音在警报声里格外清晰，他的手在抖，算错了三次，又狠狠划掉重算，额角的汗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补偿值算出来了！0.738！快输入！”
林默一把抢过纸，手指在声波发生器的键盘上翻飞。控制台发出刺耳的嗡鸣，声波频率开始像心电图一样疯狂跳动，从38.5赫兹飙升到45赫兹，又猛地跌到30赫兹。储存罐的观察窗里，绿色晶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
“不对！频率还是偏了！”张教授盯着光谱仪，声音都在发颤，“再调0.002，往高了调！”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登陆舱的左舷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块金属板带着火星轰然坠落，砸在能源控制台上。小陈尖叫着被气浪掀翻在地，额头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带着铁锈的味道。能源表的指针瞬间从37%掉到20%，声波发生器的频率突然暴跌，储存罐发出“咔”的脆响，一道蛛网状的裂纹顺着观察窗爬了上来。
“完了……”小陈瘫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
林默却死死盯着屏幕。在频率暴跌的瞬间，光谱仪上闪过一条微弱的绿色曲线——那是共振成功的特征波形，虽然短暂，却像黑暗里的一道闪电。“不是失败！”他突然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周明远的参数里藏着个陷阱！强磁干扰下，频率要先降后升，像打太极一样借力！”
他扑到声波发生器前，手动旋转调频旋钮。金属旋钮被他拧得咯吱作响，频率从28赫兹猛地拉升到42赫兹。登陆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所有人都被甩得东倒西歪。林默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甲抠进金属缝隙里，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键盘上，在幽蓝的灯光下像串红色的珠子。
“再高一点！43.2赫兹！”张教授趴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磁场图，“就是这个点！地核磁场的固有频率！”
林默用尽全力拧动旋钮。声波发生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随即转为低沉的嗡鸣。登陆舱的震动突然变得有节奏起来，像某种巨大的心跳。他喘着粗气抬头，看见储存罐的裂纹停住了，里面的绿色晶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淡绿色的液体顺着罐壁流下，在底部汇成小小的水洼。
光谱仪的屏幕上，声波频率与地核磁场的共振曲线完美重合，像两条缠绕的银蛇，在幽蓝的背景下缓缓舞动。
“成了……”张教授瘫坐在地上，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周明远，你这老东西，果然留了一手。”
小陈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舱内回荡，像挣脱了枷锁的鸟。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滴滴”声，比上次在中继站收到的信号更稳定，更急促，像有人在耳边敲着摩斯电码。张教授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指在解码器上飞快跳动，屏幕上逐字跳出一行绿色的文字：
【‘守望者’主基地在磁场异常点正下方300米，他们用地核热能掩盖的不是武器，是催化剂的裂变反应器——小心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我当年最得意的学生，他比谁都清楚如何让分子链彻底崩解】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周明远的学生？那岂不是……他猛地看向屏幕角落的“守望者”基地结构图，磁场异常点的位置，正好与总工程师李哲的办公室坐标重合。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每次视频会议都强调“科学要循序渐进”，上个月还特意问过他催化剂的稳定性数据……
“他们来了！”小陈突然指向舷窗外。岩浆通道的深处，一束刺眼的白光正在快速逼近，引擎的轰鸣像远处滚来的雷声，岩壁上的碎石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林默抓起那半篇烧焦的论文，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作战服内侧。“准备转移。”他的声音冷得像舱外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我们去会会周明远的‘好学生’，看看他到底在裂变反应器里藏了什么。”
登陆舱的引擎重新启动，发出一阵不太顺畅的轰鸣，拖着满身伤痕，缓缓向磁场异常点驶去。没人注意到，储存罐的裂纹深处，渗出了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在低温下迅速冻结成不规则的形状，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探照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通道顶部的岩石还在往下掉，敲在舱体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敲响沉闷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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