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灯光在代码流的闪烁中忽明忽暗，映得周教授的侧脸像块被反复锻造的铁块，每道皱纹里都攒着紧张。当最后一行加密指令化作淡蓝色的数据流消散在屏幕上，他猛地一掌拍在键盘边缘，指节泛白：“成了！‘星途’那批卫星的武器权限，咱们攥住了！”
短暂的欢呼像被掐断的引线，戛然而止。李博士突然按住耳麦，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声音发颤：“等等！试验田的监测画面……你们看！”
众人齐刷刷转头，目光撞在大屏幕上——不过半分钟，那些刚舒展的嫩绿叶片己蜷成小团，叶尖泛着焦黑，像被无形的火舌舔过。最靠边的几株甚至整株倒伏，根须在红壤里抽搐着收缩，仿佛正被什么东西往土壤深处拖拽。
“怎么回事？”小张猛地站起，椅子腿在金属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们明明解除了武器锁定，怎么还会……”
凌星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跳跃，调出二十组并行数据，目光像手术刀般剖开杂乱的参数：“土壤湿度65%，光照波长稳定在450纳米，大气中氧气浓度0.08%……都在阈值内。”他顿了顿，视线死死钉在轨道监测仪的边缘，那里一串细碎的波动频率正疯狂跳动，像条藏在数据深海里的毒蛇，“这是什么？”
周教授凑近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在触控板上急促滑动：“是干扰波！特定频率的电磁脉冲，专门针对植物生长激素的合成酶！”他的声音劈了个叉，“不是我们的操作——‘星途’在卫星残骸里留了后手！这群疯子，居然把通讯卫星改成了生物抑制器！”
“定位到了吗？”凌星的声音冷得像火星极夜的风，指节叩在金属桌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给所有人的心跳打节拍。
“在近火轨道的陨石带边缘！”周教授敲下最后一个坐标，屏幕上弹出三维星图，一颗灰扑扑的残骸正躲在主卫星的阴影里，像只伏在暗处的蝎子，“它的能源快耗尽了，但按这个强度，西十分钟内就能让试验田的幼苗全枯掉！”
“西十分钟……”小张攥紧拳头，指缝里渗出汗珠，“我们刚让它们熬过辐射风暴，凭什么要被这种阴招毁掉？”
“没人能毁掉它们。”凌星转身时，作战靴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周教授，把残骸的实时轨道参数同步到登陆舱；王工，立刻切换备用电源，把补光灯的功率拉满，哪怕烧掉线路也不能让光照断档；李博士——”
“我带急救组去田垄。”李博士己经抓起急救箱，老花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应急营养液里加三倍的细胞激活剂，就算灌也要灌活它们。”
“等等！”小张突然扑过去抓住凌星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你要干什么？那片陨石带连货运舰都绕着走，你那艘登陆舱连完整的防辐射层都没有……”
“去拆了它。”凌星挣开他的手，指尖己经触到登陆舱的解锁键，金属表面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西十分钟，够打个来回。”
“疯了！”李博士突然拔高声音，镜片后的皱纹挤成一团，“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陨石带的微陨石能把舱体撞成筛子，辐射剂量足以让细胞在半小时内变异——”
“我知道。”凌星打断他，目光扫过屏幕上蜷缩的幼苗，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我更知道，这些幼苗熬不过西十分钟。”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李博士，守住它们。你当年能在核污染区种出土豆，今天也能让这些小家伙撑到我回来。”
李博士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场核泄漏，年轻的凌星背着他穿过辐射区，防护服上的警报器响得像丧钟，却始终没松开攥着他的手。老教授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去吧。但记住，你要是回不来，我就把这些幼苗全拔了——省得它们看着碍眼。”
登陆舱的引擎轰鸣刺破基地的穹顶时，试验田里的补光灯正忽明忽暗，像濒死病人的脉搏。李博士跪在红壤里，指尖沾着混了激活剂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地往幼苗根部注射。液体渗进土壤的瞬间，蜷缩的叶片微微一颤，却没能舒展开。
“慢点喝，孩子们……”他喃喃着，老花镜上沾了红土，视线有些模糊，“你们见过凌星带回来的地球照片吗？那里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绿……再撑会儿，等他拆了那破卫星，咱们也把火星种成那样，好不好？”
助手突然惊呼：“博士！看第三垄！”
李博士猛地抬头，只见三株幼苗的叶片正倔强地舒展，嫩绿色的叶肉上还挂着营养液的水珠，像沾了泪。他刚想笑，那叶片却猛地一颤，又蜷成了比之前更紧的团。通讯器里炸出王工的吼声：“屏蔽器启动了！干扰波强度下降30%！但不够！凌星那边怎么样了？”
登陆舱像颗银色子弹，擦过陨石带的边缘。凌星紧握着操控杆，突然剧烈的震动传来，一块指甲盖大的陨石撞在防护罩上，裂纹像蛛网般蔓延。他额头磕在仪表盘上，眼前发黑的瞬间，通讯器里混着电流杂音，炸出小张带着哭腔的喊：“凌星！又有一半幼苗蔫了！你快回来啊！别管那破卫星了！”
“吵死了。”凌星咬着牙抹了把嘴角的血，机械臂精准地扣住卫星残骸的能源接口。那锈迹斑斑的金属壳突然剧烈震颤，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干扰波的强度瞬间反弹——试验田的补光灯“滋啦”一声灭了一半，刚舒展的幼苗齐刷刷地倒伏下去。
“凌星！”李博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们快不行了……最壮的那株也倒了……”
凌星闭上眼，脑海里突然闪过出发前的画面：试验田最角落，一株被碎石压住的幼苗，正用尽全力顶开石块，嫩茎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他猛地按下切割键，同时对着通讯器嘶吼：“王工！把备用电源的所有能量灌进屏蔽器！哪怕烧了整个电路！”
“轰——”
宇宙中绽开一团微光，像颗垂死的星。几乎同时，试验田里，所有倒伏的幼苗猛地一颤，蜷紧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嫩尖向上，像无数只举向天空的小手。李博士看着监测仪上陡然上扬的生长曲线，突然老泪纵横，抹了把脸笑出声：“动了……它们都在动！凌星，你看啊……”
通讯器里没有回应，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登陆舱穿透火星大气层时，凌星的面罩己经裂开，风沙混着血珠淌进衣领。他望着下方那片重新亮起的试验田，绿得像块翡翠，正想开口，却见屏幕上弹出周教授惊慌变形的脸：“不好！卫星残骸的碎片正朝着试验田坠落——还有三分钟！速度太快，拦截不了！”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操控杆在掌心咯吱作响。远处，火星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而那片刚缓过劲的幼苗上方，一串黑影正拖着尾焰，越来越近，像要把这抹来之不易的绿，彻底碾碎在红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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