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刚刺破稀薄的大气层，试验田上空的警报器便发出凄厉的尖啸。那声音绝非寻常的设备故障提示，而是带着金属共振的颤音，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凌星的登陆舱还在下降轨道挣扎，防护罩上的裂纹己蔓延到视线边缘，像幅正在崩解的蛛网。他死死攥着操控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屏幕上，那些拖着尾焰的卫星碎片正以每秒十二公里的速度俯冲，在赭红色的天幕上划出一道道狰狞的弧线，像群被激怒的蝗虫，目标精准得可怕：正是那片刚从干扰波中缓过劲的试验田。
“还有九十秒接触！”周教授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劈了叉，背景里混着控制台警报的狂鸣，“碎片群密度太大，拦截系统反应不过来！我们试过计算轨迹偏移，但是……”
“但是它们被远程操控着，对吗？”凌星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舱外的宇宙射线。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碎片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规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星途’的余党还在盯着我们。”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工的吼声炸响，带着电流的噼啪声，“我把所有能源导向电磁屏障了！但撑不了一分钟！那些碎片是钛合金材质，力场只能让它们稍微偏移，挡不住！”
试验田里，李博士正跪在第三垄田埂边。他刚给那株最瘦小的幼苗喂完营养液，看着它的叶片微微舒展，像个刚睡醒的婴儿。警报声刺破头盔时，他猛地抬头，望见天边炸开的火光——不是一颗，是十几颗，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像要把这片红壤烧穿。
“小张！带助手撤到防护盾后面去！”李博士吼着，手指却在手环控制器上飞快操作，试图启动试验田的应急防护网。但屏幕上跳出的红色警告刺得他眼睛生疼：系统过载，防护网展开失败。
“博士！你先走！”小张扑过来想拉他，却被老教授甩开。李博士的宇航服后背还沾着红土，那是昨夜抢救幼苗时蹭上的。他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对着碎片坠落的方向——那里有片刚冒芽的苜蓿，嫩得能掐出水，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碎光。
“我这身老骨头能挡几片是几片。”李博士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这些幼苗比我值钱多了，烧了我也不能烧了它们。”
小张的眼泪在面罩里打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教授蹲下身，像块固执的岩石，把那片苜蓿护在身下。他抓起通讯器嘶吼：“凌星！快想想办法！博士他……”
登陆舱在半空中剧烈震颤，凌星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一块指甲盖大的微陨石撞在防护罩上，裂纹“咔哒”一声又蔓延了几厘米，露出外面深邃的黑色宇宙。他看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碎片群，突然猛打操控杆，引擎喷出的火焰在大气层里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像道流血的伤口。
“王工！把备用能源也灌进屏障！”凌星的声音因缺氧而有些发飘，“能撑一秒是一秒！”
“不行！备用能源连接着基地的维生系统，抽干了我们都会……”
“抽！”凌星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试验田里那抹微弱的绿，“基地没了可以重建，幼苗没了，我们来火星干什么？”
主控室里，王工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指节泛白。他看了眼屏幕上李博士的背影，又看了眼角落里闪烁的维生系统指示灯，猛地按下按钮。基地的灯光瞬间暗了大半，应急灯的红光映着每个人紧绷的脸。电磁屏障的光芒在试验田上空骤然变亮，像撑起了一块透明的玻璃罩。
“第一波碎片接触屏障！”周教授的声音在发抖，“偏移角度15度……不够！还是有七块朝着试验田去了！”
凌星看着那七块碎片像导弹般俯冲，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决定。他猛地按下弹射座椅的红色按钮，伴随着刺耳的机械摩擦声，驾驶舱的舱盖被弹飞，强烈的气流瞬间灌满舱体。
“凌星！你疯了？！”通讯频道里，所有人的声音都搅成一团。
“别管我！”凌星解开安全带，任由身体在失重与重力的拉扯中晃荡。他启动了宇航服背后的助推器——那本是紧急撤离时用的小型推进设备，功率小得可怜，此刻却成了最笨拙的盾牌。
“李博士！启动应急填埋程序！”凌星的声音在气流中颠簸，“把幼苗埋进防护土层！快！”
李博士的手抖得厉害，指关节磕在控制器上发出“咚咚”的响。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试验田边缘的机械臂突然“嗡”地启动，带着特制的隔热土层朝幼苗覆盖而去。作者“爱德华18”推荐阅读《飞往火星的救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些土层里混着反光材料，能抵挡高温和冲击，是他们为应对陨石雨准备的最后防线。
但碎片来得更快。第一块拳头大的合金碎片撞在离李博士三米远的地方，红壤被炸开半米高，像朵丑陋的蘑菇云。赤褐色的尘土瞬间蒙住了他的面罩，视线里一片模糊。他只能听见通讯器里小张的哭喊：“博士！小心！”
“还有三十秒！”周教授的声音像在倒计时。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像颗被抛射的流星，首首撞向碎片最密集的区域。是凌星！他的助推器喷出微弱的蓝火，控制着身体的方向，像只折翼的鸟，硬生生冲进了碎片群。
“轰！”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撞上他的左肩，凌星感觉骨头都在呻吟，视线里瞬间炸开一片血红。但他没停，反而加大了助推器的功率，身体斜斜掠过试验田上空。那些原本冲向幼苗的碎片，有大半被他的宇航服吸引，改变轨迹朝他撞来。
“第二块！第三块……”小张在通讯里数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凌星感觉后背又挨了一下，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但他看着屏幕上，机械臂正将最后一块隔热土层盖在幼苗上——那片绿被藏进了红壤里，像个被保护起来的秘密。他想笑，却猛地呛咳起来，血沫溅在面罩内侧，像朵诡异的花。
“填埋完成！”李博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面罩己经被碎片划出了裂痕，红土混着不明液体往下淌。
凌星的助推器突然发出“滋滋”的怪响，屏幕上跳出能源耗尽的警告。他看着那些剩下的碎片掠过头顶，朝着远处的戈壁坠去，突然松了口气。身体失去动力，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像片落叶。
“碎片群过去了！”周教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凌星！你怎么样？！”
“没事……”凌星喃喃着，重重摔在红壤里。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意识像被潮水淹没，最后听见的，是小张带着哭腔的喊：“幼苗没事！它们都被护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星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中睁开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带着火星基地特有的金属味。他想动，左肩却传来钻心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醒了？”李博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老教授正用镊子夹着消毒棉，小心翼翼地清理他肩上的伤口。老花镜滑在鼻尖，露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逞英雄很好玩？知不知道你离颈椎断裂就差一厘米？”
凌星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幼苗……”
“活着呢。”小张凑过来，手里举着监测仪。屏幕上，隔热土层下，那些幼苗的叶片正轻轻颤动，像在伸展筋骨。有几株的叶片边缘有些焦黑，那是被碎片的热浪灼伤的，但根须依旧在土壤里活跃地生长，白色的须根像细密的网，紧紧抓住红壤。
“周教授说，等伤口长好，它们就能顶开土层了。”小张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眼睛亮得很，“他还说，这是火星上第一次有植物在人为保护下躲过陨石雨，是个奇迹。”
“不是奇迹。”凌星低声说，视线望向窗外。试验田的方向，隔热土层像块盖在红壤上的白布，在风中微微起伏。“是它们自己想活。”
李博士哼了一声，却没反驳。他给凌星的伤口缠上绷带，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幼苗：“对了，周教授在清理碎片残骸时，发现了个东西。”老教授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种不祥的凝重，“你最好自己看。”
主控室的屏幕上，周教授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很暗，只能看清“星途”前负责人那张模糊的脸，他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声音像砂纸在摩擦：“凌星，恭喜你又赢了一局。但这只是开始——你以为拆了颗卫星就结束了？太天真了。”
他顿了顿，镜头突然拉近，那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告诉你个秘密，我们在火星的地壳里埋了些‘礼物’。你种下的每株草，每棵苗，都会成为激活它们的钥匙。等那些植物的根系蔓延到足够远……”
视频突然中断，只剩下一片雪花。
凌星摸着左肩的绷带，那里的刺痛还在隐隐蔓延。他看向试验田的方向，阳光正透过隔热层的缝隙，在红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刚逃过一劫的幼苗，正在光斑里悄悄积蓄力量，根须在土壤深处伸展，像在编织一张绿色的网。
而在更远的轨道上，一颗从未被监测到的卫星缓缓转动着。它的镜头对准了这片伤痕累累的试验田，屏幕上，那些幼苗的生长数据正被实时传输，目的地未知。
红壤之下，绿意正在蔓延。而危险，也在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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