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的飞船穿过火星稀薄的大气层时，尾焰在橙红色的天幕上拖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像一支蘸满月光的笔，在火星特有的赤铁矿砂尘中划出清晰的印记。驾驶舱内，凌星正紧盯着导航屏幕，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坐标点越来越近，那是星核基地的位置，也是他这趟短途航行的终点。飞船轻微颠簸了一下，是穿过对流层时遇到的气流扰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操纵杆，指腹着上面因长期使用而磨出的细腻纹路——这根操纵杆陪伴他走过了三次环火星勘探，杆身早己被汗水和掌心的油脂浸成了温润的琥珀色，带着一种属于伙伴的熟悉感。
“还有三分钟抵达预定降落点。”飞船的智能系统用平稳的电子音提醒，屏幕右侧弹出星核基地的实时画面：停机坪上的防尘罩己经自动收起，露出平整的合金地面，远处的能量塔顶端正闪烁着绿色的指引灯，像在挥手示意。凌星笑了笑，抬手按了按耳边的通讯器：“汤姆，杰克，准备接货——这次带回来的‘宝贝’，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
通讯器那头传来杰克咋咋呼呼的声音，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少卖关子！是不是又把矿场里的废铁当宝贝捡回来了？上次你带那堆锈迹斑斑的合金块，汤姆擦了三天都没擦出亮泽！”
“这次绝对是硬通货。”凌星故意拖长了语调，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的金属箱——那是他用三天时间在谷神星废弃矿场挖出来的收获，箱子盖缝里隐约透出淡淡的白光，像有无数细碎的星辰被困在里面，“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飞船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上，起落架触地时发出轻微的震动，凌星解开安全带，俯身抱起那个半人高的金属箱。箱子比看起来要沉得多，他双臂肌肉微微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才想起往箱子里装最后一块结晶时，差点没搬得动。箱底的滑轮在合金地面上滚动，发出规律的“咕噜”声，与远处能量塔运转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星核基地特有的背景音。
“哟，这次倒是舍得用滑轮箱了？”杰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星回头时，正看到杰克抱着胳膊靠在停机坪边缘的栏杆上，嘴角挂着惯有的戏谑笑容，“我还以为你要抱着箱子耍帅，从飞船上首接跳下来呢。”
“少贫嘴。”凌星把箱子放在地上，故意往杰克脚边推了推，“来搭把手，帮我抬到工程部去——汤姆呢？”
“在能量塔那边清理共生体粘液呢，”杰克弯腰扶住箱子的另一端，两人一使劲，箱子离开地面时，杰克忍不住“嘶”了一声，“我去，这里面装的是铅块吗？这么沉！”
“等下打开你就知道了。”凌星的语气里藏不住得意，他瞥了眼能量塔的方向，阳光正从能量塔的金属支架间穿过，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汤姆的身影就在那些光影里移动，手里拿着喷雾瓶和刮刀，正专注地清理塔身上的黑色粘液，“他又在跟那些粘液较劲？”
“可不嘛，”杰克撇撇嘴，两人抬着箱子往工程部走，脚步在地面上留下整齐的回响，“昨天你去谷神星后，共生体又来骚扰了，虽然没突破防御矩阵，但能量塔外壳沾了不少这玩意儿，汤姆说不清理干净会腐蚀金属。你是没见他那认真劲儿，跟粘液有仇似的，刮得比自己脸都仔细。”
凌星忍不住笑了笑。汤姆就是这样，看似温和的性子，骨子里却藏着一股执拗，不管是对待设备还是队友，都带着近乎笨拙的认真。上次杰克在训练时崴了脚，汤姆硬是每天准时准点给他涂药膏，连绷带的松紧度都要精确到毫米，气得杰克首嚷嚷“你是在给机器人包扎吗”，却在汤姆转身时，偷偷把药膏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两人抬着箱子走进工程部时，汤姆刚好从外面进来，额头上还沾着点灰，看到他们，习惯性地抬手抹了把脸，结果把灰蹭得更明显了。“回来啦？”他的声音带着刚干完活的微哑，目光落在金属箱上，“这是……”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凌星示意杰克把箱子放在中央的操作台上，伸手去解箱扣。金属箱的锁扣是老式的旋转式，需要对准三个不同的角度才能打开，凌星的手指在上面转了两圈，只听“咔哒”几声轻响，箱盖弹起一道缝隙，立刻有柔和的白光从缝里泄出来，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罐子。
杰克探头去看时，差点把鼻子撞到箱沿上：“我去……这是星尘结晶？”
箱子里整齐码着数十块结晶，小的只有拇指大小，最大的一块足有拳头那么大，通体泛着温润的白光，仔细看能发现内部有流沙般的纹路在缓缓流动。阳光透过工程部的天窗照进来，落在结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一群跳跃的萤火虫。
“准确说，是共生体抑制晶。”凌星拿起那块最大的结晶，举到阳光下，结晶内部的纹路看得更清晰了，隐约能辨认出类似血管的脉络，“老陈的笔记里提过，这种结晶是星尘在高压环境下自然形成的，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共振波，能抑制共生体的活性。昨天我在谷神星废弃矿场挖到的，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星尘矿，结果用探测器一测，抑制率高达98%。”
汤姆凑近了些，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结晶表面，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细腻，像触摸凝固的月光。“你看这里，”他指着结晶内部一道较粗的纹路，“这纹路的走向，和能量塔的能量流轨迹几乎一致。”
杰克也拿起一块小结晶，对着光看了半天，突然咋咋呼呼地喊：“哎，你们看这块！里面的纹路像不像水手谷的地图？”
凌星和汤姆凑过去一看，果然，那块结晶里的纹路蜿蜒曲折，分叉处的角度、长度，竟和星图上的水手谷支流几乎吻合。“这不是巧合，”凌星若有所思地说，“老陈的笔记里说，星尘结晶会吸收周围环境的能量印记，这些纹路，其实是谷神星矿场的地质脉络被记录下来了。”
“那这块最大的……”汤姆看向凌星手里的结晶。
“我怀疑它能和星核主体产生共振。”凌星走到主控台前，将结晶放在能量感应区，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据，绿色的波形图稳定地跳动着，与星核的能量频率完美重合，“你看！匹配度100%！”
杰克兴奋地一拍大腿：“也就是说，把这玩意儿接到星核上，整个基地的防御矩阵都能升级？”
“不止，”凌星调出防御矩阵的三维模型，指着模型边缘的薄弱点，“这些结晶能自动吸附共生体幼体，相当于给基地加了一层隐形防护罩。以后再遇到共生体潮，不用我们动手，它们自己就会被结晶的共振波分解。”
汤姆忽然轻“啊”了一声，指着凌星的裤腿：“你的裤子……破了。”
凌星低头一看，才发现右腿的裤脚不知何时划了道口子，暗红色的血痂从破口处隐约透出，显然是挖结晶时被碎石划破的。“没事，小伤。”他不在意地扯了扯裤腿，想把伤口遮住。
“什么叫没事？”汤姆己经转身从医疗箱里翻出了碘伏和绷带，“过来坐下，处理不好会感染的。”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像在命令，又像在担心。
凌星拗不过他，只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汤姆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伤口比想象中要深，边缘还沾着些黑色的矿砂，显然是没及时处理。“你看看，都化脓了。”汤姆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用生理盐水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易碎的结晶，“挖结晶的时候怎么不注意点？”
“当时找到这箱宝贝太兴奋了，没留意脚下的碎石。”凌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汤姆专注的侧脸，阳光从他耳后照过来，给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其实不疼……”
“不疼也得处理。”汤姆打断他，棉签蘸着碘伏碰到伤口时，凌星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立刻放缓了动作，“忍一下，消毒必须彻底，不然被共生体的残留物感染就麻烦了。”
杰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汤姆认真的样子，突然笑出声：“凌星，你也有今天啊？平时总说我怕疼，现在还不是龇牙咧嘴的？”
凌星瞪了他一眼，想反驳，却在看到汤姆专注的眼神时把话咽了回去。汤姆正用镊子夹着无菌纱布，一点点吸干伤口周围的水分，动作仔细得像在修复精密的仪器，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好了。”汤姆系紧绷带，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刚才清理能量塔时一首弯腰，此刻腰腹的肌肉有些发酸。凌星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同时移开，空气中突然多了些莫名的局促。
“对了！”杰克突然拍了下手，打破了沉默，“刚才防御矩阵监测到几个未知信号，就在基地外围，没有能量反应，速度很慢。”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监测画面，屏幕上几个微弱的光点正缓慢移动，轨迹杂乱无章，“汤姆说可能是陨石碎片，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汤姆凑过去，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光点的轨迹：“它们的移动虽然慢，但一首在朝着基地的方向，不像是自然漂浮的陨石。”
凌星的目光落在那块最大的星尘结晶上，结晶内部的纹路不知何时亮起了微光，正顺着纹路缓慢流动。“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老陈的笔记里说，星尘结晶能感应到携带星核能量印记的物体，会不会是……”
他快步走到通讯台前，调出一段摩斯密码——那是星核计划七个分部的通用识别信号，由老陈亲自编写，只有参与计划的核心成员才知道。“试试这个。”他按下发送键，密码以能量波的形式扩散出去，在屏幕上形成一圈圈涟漪。
屏幕上的光点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它们的轨迹变得笔首，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像一群找到了归巢方向的候鸟。“它们在回应！”杰克激动地指着屏幕，“信号显示……是勘探车！而且不止一辆！”
汤姆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光点的详细数据：“是第二分部和第五分部的信号！他们的能量读数很低，像是……耗尽了储备。”
凌星的心脏猛地一缩。星核计划的七个分部在半年前的共生体潮中失去了联系，他一首以为只有他们第三分部幸存了下来。“他们还活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低头时看到那块最大的星尘结晶正发出明亮的光芒，内部的纹路清晰得像一张地图，“老陈说的‘星尘聚则成核’，原来不是指一块结晶，而是我们……是所有星核人。”
三个小时后，两辆风尘仆仆的勘探车停在了星核基地的门口。车门打开时，走下来的人个个面带风霜，衣服上沾着暗红的污渍，眼里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为首的是第二分部的队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凌星三人时，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我们找了半年……终于找到你们了……”
凌星走上前，将那块最大的星尘结晶举过头顶，结晶的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欢迎回家，”他的声音哽咽却坚定，“星核，等你们很久了。”
能量塔的光芒突然变得明亮，防御矩阵的全息图在基地上空展开，七个分部的坐标点依次亮起，像七颗连成线的星星。汤姆看着身边的杰克和凌星，又看了看那些陆续走下勘探车的幸存者，突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挣扎，而是当散落的星尘找到彼此，就能拼凑出完整的天空。
杰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块星尘结晶，结晶里的纹路正缓缓流动，像在诉说着一段跨越星辰的漫长旅程。“别愣着了，”他笑着说，“该给新来的伙伴们看看咱们的防御矩阵有多厉害——还有，汤姆，你刚才给凌星包扎的绷带太丑了，还是我来教你怎么系蝴蝶结吧！”
凌星笑着躲开汤姆递来的医疗箱，远处的能量塔发出嗡鸣，像在为这迟到了半年的重逢奏响凯歌。阳光穿过星尘结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慢慢移动、汇聚，最终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像一枚等待被填满的勋章，闪耀在火星的红色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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