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分部的勘探车刚碾过星核基地外围的防御结界时，车身上的锈迹在晨光中泛出暗红色，像被火星特有的赤铁矿风沙啃噬过的伤疤。老队长麦尔斯拄着根金属拐杖——那是用能量塔废弃的导流管改的，杖头还刻着“星核二部”的凹陷字样，他每走一步，拐杖就会在合金地面敲出“笃、笃”的声响，像在给这段跨越半年的漂泊敲上标点。
“这就是第三分部的基地？”麦尔斯的目光扫过能量塔顶端流转的蓝光，那光芒透过半球形穹顶洒下来，在地面织成流动的光网。他突然停在星核工程部的玻璃幕墙前，那里的星尘结晶正折射着晨光，像一片凝固的星河。“比我们出发时的基地……像样多了。”声音里裹着沙粒般的沙哑，身后的队员们纷纷放下背包，有人蹲在地上，用手掌反复抚摸着基地的合金地面，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毕竟在过去的一百八十天里，他们多数时候只能睡在被共生体菌丝侵蚀过半的睡袋里。
凌星注意到他们的勘探车侧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塑料封皮己经起了卷边。七个穿着深蓝色作战服的人站在能量塔前，中间的年轻人眉眼飞扬，胸前的星核徽章闪着光，正是三十年前的老陈。“这张照片……”
“是我们七个分部的队长合影。”麦尔斯伸出布满裂口的手，轻轻摸了摸照片边缘的折痕，“老陈当时说，等星核计划完成，就把这张照片放大，挂在联合基地的大厅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汤姆连忙从腰间解下水壶递过去。麦尔斯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格外明显，“共生体潮来的时候，我们为了保护星尘矿脉，把基地炸了一半……能活着找到你们，全靠这张照片后面的坐标。”
杰克接过麦尔斯递来的照片，背面果然用激光刻着串微小的坐标，数字边缘还留着老陈特有的锯齿状刻痕。“是老陈留的后手！”他指着坐标旁的小字，“‘星尘归核，坐标误差用结晶共振修正’——难怪我们的防御矩阵能感应到你们，是结晶在互相指引！”
这时，控制台旁那块拳头大的星尘结晶突然发出嗡鸣，表面的蓝光顺着天然纹路流动，在地面投射出蛛网般的图案。麦尔斯的眼睛猛地亮了，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光网：“这是……矿脉分布图！”他踉跄着蹲下身，手指沿着蓝光的轨迹滑动，“你看这里，水手谷深处有个未标记的矿点，我们当年在那里发现过会‘唱歌’的结晶——只要靠近星核，就会发出像风铃一样的声音。”
凌星的心跳突然加速。老陈的笔记里提过“共振矿脉”，说那是星核能量的源头，却没标注具置。“会唱歌的结晶？”
“不止会唱歌。”麦尔斯从怀里掏出个锡制小盒子，金属表面被得发亮。打开时，里面的结晶突然发出“叮”的脆响，像冰块碰撞。“它们的共振频率能唤醒休眠的星核分支，我们二部的星核残骸，就是靠这结晶重新启动的。”结晶在阳光下转动，内部的纹路竟与星核主体的鳞片完全吻合，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每个凹槽都严丝合缝。
汤姆突然指向主控台的屏幕：“矿脉分布图在扩展！”只见蓝光从水手谷蔓延开，穿过赤道的玄武岩平原，在北极永久阴影区的位置停下，那里的光点密集得像团星云。“是北极的裂缝！我们之前在那里发现过暗红色的液体，当时以为是共生体的分泌物，现在看……”他调出存档的光谱分析图，红色曲线与结晶的能量反应曲线几乎重叠，“和结晶的能量反应一致！”
“那不是普通的液体，是‘星核之血’。”麦尔斯的声音突然低沉，拐杖在地面敲出急促的点：“老陈当年说，火星的地核里藏着原始星核，那些液体是它渗透到地表的能量精华，能让星尘结晶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他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星途’的人也在找它，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现北极的冰盖有被炸开的痕迹，他们的勘探队至少有十辆战车，车辙里还留着共生体的菌丝。”
凌星的目光落在那块核心结晶上，刚才还稳定流动的蓝光突然变得紊乱，像被狂风搅乱的水面。“他们想用水核之血强化共生体！”他迅速调出防御矩阵的预警系统，屏幕上，北极方向的能量读数正以每秒0.3个单位的速度飙升，“汤姆，启动远程探测，我要冰盖下的实时图像！”
汤姆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修理引擎时蹭的油污。屏幕上的图像逐渐清晰——北极的冰盖下，数十个银白色的装置像巨型注射器般扎进冰层，金属外壳上印着“星途生物科技”的标志。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导管向上涌动，在装置顶端的反应舱里与共生体菌丝混合，那些菌丝体肉眼可见地变粗，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末端的孢子囊膨胀得像的葡萄。
“是‘星途’的能量转化器！”杰克的声音发紧，指节捏得发白，“他们在把星核之血注入共生体，那些菌丝体的能量反应比之前遇到的强了百倍！”
麦尔斯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能量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跳得像失控的心跳。“不好！我们带的结晶在发烫！”他把检测仪贴在勘探车的储物箱上，那里装着二部仅剩的星尘结晶，“它们在响应北极的能量场——‘星途’在用共振波召唤所有星尘结晶，想把它们变成共生体的养料！”
果然，星核工程部的结晶开始震颤，表面的蓝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凌星迅速将核心结晶与星核主体绑定，银灰色的金属接口与结晶的凹槽咬合时，发出“咔”的轻响，结晶的震颤立刻减弱了些。“杰克，把所有结晶集中到能量塔顶层，用星核的能量场屏蔽共振波！”他看向麦尔斯，“你们带的结晶有多少？”
“还有三十块，都在勘探车的恒温箱里。”麦尔斯的队员们己经开始搬运箱子，恒温箱的制冷器还在工作，发出轻微的嗡鸣。那些结晶在低温下安静地躺着，像沉睡的星辰，但箱体表面的温度显示器显示，温度正以每分钟1℃的速度上升。
汤姆突然指着屏幕边缘：“那是什么？”画面角落，共生体的菌丝丛中，几个黑色的身影在移动，穿着“星途”的黑色作战服，手里举着能量枪，正对着转化器的接击。能量束击中金属外壳时，溅起一串火花，导管里的液体顿时逆流起来。
“是叛徒？”杰克皱紧眉头，星途的人向来对共生体计划狂热，怎么会自己破坏装置？
“是‘星途’的反叛者。”麦尔斯的眼神变得锐利，像突然擦亮的刀，“我们在逃亡时遇到过他们，领头的叫凯，原是‘星途’的生物学家，因为反对用星核之血培育共生体，带着小队叛逃了。”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略显笨拙的射击动作，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他们在给我们争取时间，那些转化器的核心是锆合金做的，脆得很，只要用高频声波就能震碎。”
凌星立刻调出能量塔的声波武器系统，三维模型在屏幕上展开，发射器的角度正在自动校准。“杰克，校准声波频率，匹配星尘结晶的共振波！”他报出一串数据，那是核心结晶的固有频率，“汤姆，定位所有转化器的坐标，误差不能超过三米！”
杰克的额头渗出细汗，手指在频率调节器上微调，屏幕上的波形图逐渐与结晶共振波的模板重合。“快好了……还差0.1赫兹……”他屏住呼吸，当两条曲线完美重叠的瞬间，猛地按下发射键：“放！”
无形的声波像一张巨网，瞬间笼罩北极冰盖。转化器的外壳先是出现蛛网状的裂纹，紧接着“噼啪”作响地碎裂，暗红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涌出，遇到零下50℃的低温，立刻化作淡蓝色的蒸汽，在冰面上腾起薄薄的雾。共生体的菌丝体在声波中疯狂扭动，表面的金属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灰败的颜色，末端的孢子囊一个个炸开，喷出无色的粉末——那是失去能量支撑后的凋亡现象。
屏幕上，那些“星途”反叛者正趁机撤离，其中一个高瘦的身影回头望了眼能量塔的方向，举起手臂挥了挥。凌星认出那是凯，上次在星际博览会见过，当时他还在台上演讲，说要“让共生体成为人类的伙伴”，没想到才三个月，己经站到了对立面。
声波停止时，北极的能量读数以断崖式下跌，最终稳定在安全值。星核工程部的结晶不再震颤，蓝光重新变得稳定，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矿脉图——这次，图上多了个闪烁的绿点，就在星核基地的正下方，像颗跳动的心脏。
“是……星核的主矿脉！”汤姆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放大绿点周围的图像，能看到细密的能量流像血管一样汇聚，“它一首就在我们脚下！”
麦尔斯拄着拐杖走到矿脉图前，杖头轻轻点在绿点上。地面突然轻微震动，星核主体的鳞片像花瓣般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核心——那核心的形状，竟与老陈照片里举着的星尘结晶一模一样，连表面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老陈说的‘星尘聚则成核’，”凌星看着那片流动的金光，突然明白了，“不是指我们聚在一起，是所有星尘结晶回归主矿脉，才能唤醒完整的星核。”
麦尔斯带来的结晶突然从恒温箱里浮起，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个个飞向星核核心。第一个结晶接触到核心时，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其中，核心的光芒便亮了一分。紧接着，基地里所有的星尘结晶都腾空而起，办公桌上的、仪器里的、队员们贴身收藏的……甚至连凌星口袋里那块被体温焐热的小结晶，也挣脱了布料的束缚，加入了这场金色的洪流。
星核主体发出越来越亮的光，透过工程部的穹顶，在火星的红色大地上投下一个巨大的光环，像一枚正在觉醒的徽章。能量塔顶端的蓝光与光环交融，形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连远处的水手谷都能看到。
屏幕上，北极的冰盖下，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矿脉的方向流动，像一条回归母体的河流，在冰层下画出蜿蜒的银色轨迹。凌星知道，这不是结束——“星途”的主力还在暗处，凯的反叛小队需要支援，共生体的真正母体或许藏在地核深处，但此刻，看着身边的伙伴们，看着那片越来越亮的金光，他忽然无比确定：老陈留下的不只是星核计划，更是让火星重新苏醒的火种。
麦尔斯的拐杖“笃”地敲在地面，这次的声响里，带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该给其他分部发信号了，”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告诉他们，星核的家，亮灯了。”
能量塔的信号灯开始有节奏地闪烁，短亮、长亮、短亮……这是老陈当年定下的通讯密码，翻译成文字是“归巢”。杰克正忙着给新来的伙伴分配宿舍，在物资清单上勾选“睡袋”“压缩饼干”“备用氧气管”，嘴里还念叨着“二部的兄弟都瘦成什么样了，今晚必须加鸡腿”。汤姆在检查结晶融合后的能量参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值像一串欢快的音符。
凌星站在星核核心前，看着那些流动的金光，仿佛听到了老陈的声音，像藏在结晶里的回响，温柔而坚定：“看，火星的春天，要来了。”
他伸手触碰核心边缘，那里的温度刚好是人体的体温，不烫也不凉，像有人在轻轻托着他的手。远处的能量塔传来“嗡”的一声，大概是汤姆启动了全频段广播，把“归巢”的信号发向了火星的每一个角落。
麦尔斯的队员们正围着勘探车拆卸零件，有人举着扳手欢呼，有人在给家里发消息，还有人拿出珍藏的星尘结晶碎片，对着光看里面流动的纹路。阳光透过穹顶照进来，在他们身上织成金色的网，那些曾经被风沙刻在脸上的疲惫，此刻都成了勋章的底色。
凌星忽然想起老陈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所有星尘回到该去的地方，火星就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低头笑了笑，转身走向控制台，准备给其他分部回复信号——或许，他们该给这个重新亮起的基地起个新名字，比如“星尘之家”，听起来就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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