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早读课的窗玻璃被雨点敲得噼啪响,林小满的笔记本上落了片湿漉漉的梧桐叶。叶肉吸饱了雨水,变得沉甸甸的,锯齿边缘卷成小小的波浪,像被谁揉过的信纸。
“糟了糟了!”苏晓棠的声音裹着水汽从走廊冲进来,帆布书包上的木屑被雨水泡成深褐色,她的帆布鞋淌着水,在地板上踩出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我爷给我修的伞,骨片又掉了一根!”
她举着的伞像只受伤的鸟,蓝布伞面破了个小洞,一根竹制伞骨歪在旁边,用红绳松松地绑着——那是苏爷爷昨晚熬夜修的,竹骨上还留着他没磨平的毛刺。
小满的目光落在赵小梅的布包上。布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边角却还是湿了,露出里面硬纸壳笔盒的形状。小梅的布鞋前襟洇着片深色,脚趾处鼓出小小的包,许是进了水,走一步就蹭出点水声。
“你没带伞吗?”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是妈妈装橘子用的,厚实得能挡住雨,“把布包套起来吧,别淋湿了里面的东西。”
小梅摇摇头,手指绞着书包带,红绳上的透明胶带被雨水泡得发涨:“我妈说,这点雨不算啥,以前在老家割稻子,淋着雨也得把活干完。”她说话时,布包里传来轻轻的“咔嗒”声,是蓝弹珠碰到了硬纸壳。
陈冬突然从课桌底下拖出个东西,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解开时,露出把黑色的大伞,伞面印着褪色的出租车图案,伞柄处缠着圈防滑胶带——是他爸备用的伞,昨天特意让他带来的。“这个借你。”他把伞往小梅怀里塞,耳朵尖红得像被雨打湿的樱桃,“我爸说,绅士要照顾女生。”
小梅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把伞往回推:“不用不用,我快到家了。”她的布包往怀里又紧了紧,像是怕里面的布偶被淋湿。
王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来,老花镜上沾着雨珠,镜片雾蒙蒙的。他看见晓棠手里的破伞,突然放下作业本往办公室走,回来时手里拿着卷胶布和一小段细铁丝:“我年轻时修过伞,比苏师傅的手艺差不了多少。”
他蹲在地上修伞时,蓝色衬衫的袖口沾了泥水,手指捏着细铁丝,在竹骨断裂处缠出个小小的蝴蝶结。“这样就结实了。”他把伞撑开,破洞处漏进的雨丝落在他的肩头,像撒了把银粉,“就是丑了点,却能挡雨。”
晓棠举着修好的伞转了个圈,伞骨的“咯吱”声混着她的笑,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比新伞还好看!”她的辫子梢甩到王老师的胳膊上,带着雨水的潮气,“下午我让我爷给您做个小书架,放您的老花镜!”
第一节课下课,雨下得更大了。操场的积水漫过脚踝,倒映着教学楼的影子,像幅歪歪扭扭的画。晓棠举着修好的伞,拉着小满往水洼里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小梅的裤脚,三人却笑得像群快活的小鸭子。
陈冬站在走廊里,手里转着那把出租车伞。他看见小梅的布鞋湿得更厉害了,突然把伞塞给她,自己抓起晓棠的破伞冲进雨里:“我去看看操场边的向日葵怎么样了,别被雨打坏了。”他的背影在雨幕里晃了晃,破伞的竹骨歪着,像只倔强的小风筝。
小梅举着大伞追到走廊口,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淌,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她看着陈冬的背影,突然把伞往小满手里一塞,自己抱着布包冲进雨里:“我帮你一起看!”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雨里跑着,大伞和破伞碰在一起,发出“砰砰”的响,像在说悄悄话。晓棠举着她的“蝴蝶结”伞,突然拽着小满也冲了出去:“等等我们!”
雨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小满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看见陈冬把破伞往小梅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湿得透透的;看见小梅把布包顶在头上,腾出一只手帮陈冬扶着歪掉的伞骨;还看见晓棠的“蝴蝶结”伞转得飞快,把雨水甩成了圈。
上课铃响时,西个湿漉漉的孩子跑回教室。王老师看着他们滴水的裤脚,没批评,只是从抽屉里拿出西条干毛巾——是他老伴给的,印着碎花,像春天的小雏菊。“擦擦吧,别感冒了。”他的老花镜又蒙上了雾,却能看清小梅布包上的野菊花,在雨水里显得格外鲜亮。
小满翻开笔记本,把那片湿梧桐叶夹进去。叶面上的水迹晕开,在纸页上洇出淡淡的黄,像谁写了又没写完的信。她提笔写下:
伞骨断了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一起撑。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在给这句话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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