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晨雾还没散尽时，教室的暖气片就开始发烫。林小满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写着字，笔尖总在“暖”字上顿住——昨天被雨水泡过的布鞋还没干透，鞋底的潮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像条冰凉的小蛇。
“跺跺脚！”苏晓棠突然在课桌底下踢了她一脚，帆布书包上的木屑被暖气烤得发脆，“我爷说，脚冷就使劲跺，把寒气震出去。”她自己正踮着脚尖，棉鞋的鞋帮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是奶奶用剩线绣的，针脚里还卡着点棉絮。
小满低头看晓棠的棉鞋。鞋面是深蓝色的灯芯绒，鞋头被脚趾顶得圆圆的，像只吃饱的小面包。“新做的？”她问，指尖碰到鞋帮，厚实得像团棉花。
“我爷用旧棉袄改的。”晓棠的脚后跟在地上蹭了蹭，鞋底露出密密麻麻的针脚，“里面塞了三斤棉花，我奶说能抗住零下十度的风。”她突然把脚往小梅那边伸了伸，“你看，比你那双好看吧？”
赵小梅慌忙把脚往课桌里缩。她的布鞋还是湿的，鞋帮磨得发亮，脚趾处的布料薄得能看见颜色，脚踝上的冻疮红通通的，像颗颗没熟透的草莓。“我……我妈说，过两天就给我买新棉鞋。”她的声音小得像被暖气烤化的雾。
陈冬的咳嗽声从后排传来。他今天穿了双绿色的胶鞋，鞋帮上印着“劳动最光荣”，是他爸从废品站淘来的，刷干净后还挺新。只是胶鞋不透气，他总在课间偷偷脱下来晾脚，袜子底的破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后跟。
“给。”王老师突然出现在陈冬桌前，手里拿着双灰色的棉袜，袜口松松垮垮的，是他自己穿旧的，“我年轻时在东北插队，冬天就靠厚袜子保命。”他的指尖在陈冬的胶鞋上敲了敲，“这鞋是好鞋，就是得配双厚袜子。”
陈冬捏着棉袜，指腹蹭过毛茸茸的内里，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装着管冻疮膏，铝皮管上的字磨掉了大半，只剩下“愈裂”两个字——是他爸昨天跑夜班时，在药店门口捡的，还没开封。“这个……给赵小梅。”他把铁盒往前面推，眼睛盯着自己的胶鞋，像在研究鞋底的花纹。
小梅的手指在冻疮上捏了捏，那里己经开始发痒，挠起来又疼又舒服。她想起妈妈临走前塞给她的药膏，也是这种铝皮管，只是早就用完了。“谢谢。”她把铁盒往兜里塞时，布偶的红绳头露了出来，蹭过冰凉的药膏管，像给它系了个小蝴蝶结。
午休时，晓棠拉着小满往苏爷爷的木工房跑。帆布书包在背后颠着，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梧桐叶的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铁皮饼干盒里的弹珠叮当作响，混着暖气片的嗡鸣，像支热闹的曲子。“我爷肯定给你做了棉鞋！”晓棠的棉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响，“他前天就念叨，说小满的脚脖子细，得做双带绑带的。”
苏爷爷的木工房里，刨花堆上果然摆着双新棉鞋。鞋面是用深蓝色咔叽布做的，鞋头圆滚滚的，鞋帮上缝着两根宽布条，鞋底是用轮胎胶皮改的，又硬又结实。“试试。”苏爷爷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沾着木屑的指尖指着鞋里，“里面塞的是新棉花，我托人从乡下捎的。”
小满把脚伸进去时，棉絮轻轻裹住脚踝，像被温暖的手捧着。鞋底的胶皮踩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响，比布鞋稳当多了。“谢谢您。”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想起爸爸总说“手艺人的东西，得用一辈子”。
“还有这个。”苏爷爷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片生姜，“晚上回家煮水泡脚，冻疮一准好。”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是早上帮邻居修烟囱时蹭的，“我年轻时在厂里，冬天就靠这个。”
回到教室时，小梅正趴在桌上睡觉，布包垫在胳膊底下当枕头，露出的脚踝上，冻疮膏己经涂得厚厚的，像盖了层白被子。陈冬坐在后排，正用王老师给的棉袜擦胶鞋，袜子上的毛絮粘在鞋帮上，像落了层雪。
晓棠突然把自己的棉鞋脱下来，往小梅脚上套。鞋有点大，她就用布偶的红绳在脚踝处缠了两圈，系成个小小的蝴蝶结：“借你穿，我爷说我脚长得快，这鞋过两天就小了。”
小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脚上的棉鞋，眼眶突然红了。她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往晓棠手里塞——是片压平的野菊花，夹在糖纸里，干得像片小小的琥珀：“我昨天在路边摘的，能泡水喝，比生姜甜。”
陈冬的胶鞋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双棉鞋，是深蓝色的，和小满的那双很像，只是鞋帮矮了点。他看见小满看他，突然挠挠头：“我爸中午去苏师傅那了，说……说不能让我拖班级后腿。”
夕阳透过窗户，把暖气片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长长的暖带。小满翻开笔记本，今天的梧桐叶被暖气烤得干透，边缘的锯齿来，像个小小的微笑。她写下：
棉鞋里的棉花，藏着太阳的味道。
窗外的雾全散了，阳光落在小梅的棉鞋上，把那个红绳蝴蝶结照得发亮，像颗跳动的小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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