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周三的午后总有种懒洋洋的暖，林小满踮着脚往黑板上贴梧桐叶时，指尖沾了点粉笔灰。王老师说要办“秋天的故事”黑板报，晓棠自告奋勇画插画，陈冬负责写标题，小梅被分到剪窗花，而她的任务，是把收集来的梧桐叶贴成条小河。
“左边再高一点！”苏晓棠举着半截粉笔在旁边指挥，帆布书包扔在讲台上，铁皮饼干盒敞着口，玻璃弹珠滚出来两颗，在黑板槽里打着转。她的鼻尖沾着点白色粉笔灰，像只刚偷吃完面粉的小老鼠，“我爷说，画画得讲究留白，就像他刨木头，总得留着点余地。”
小满把梧桐叶往上挪了挪，叶尖的锯齿正好碰到晓棠画的太阳。晓棠用黄色粉笔涂太阳时总出格，边缘晕成毛茸茸的圈，像个没削皮的橘子。“这样像不像你家的橘子筐？”小满突然说，指尖点着太阳边缘的毛边。
晓棠的粉笔在半空顿了顿，突然往太阳底下画了个小小的菜摊，秤盘上堆着圆滚滚的橘子，“再画个你爸妈！”她的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游走，画出个举着秤杆的男人，嗓门大得像在喊“甜橘子嘞”，旁边的女人正往布袋里装橘子，围裙上沾着橘络。
陈冬趴在讲台上写标题，“秋天的故事”五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秋”字的火字旁多了个点，像颗溅出来的火星。他的橡皮擦在黑板槽里蹭来蹭去，把碎粉笔末蹭成了团，“王老师的字是方的，我爸说我写的是圆的，像刚出炉的馒头。”
赵小梅坐在地上剪窗花，硬纸壳笔盒敞着，里面躺着把小剪刀——是她妈从雇主家借的，刀刃有点钝，剪起纸来“咔嚓咔嚓”响，像只小老鼠在啃东西。她的窗花剪得很特别，不是常见的喜字，而是片小小的梧桐叶，叶脉用虚线勾着，像小满笔记本里的样子。
“给。”小梅把剪好的窗花往陈冬那边递，指尖沾着点红纸沫，“贴在标题旁边，我妈说红色能镇住歪歪扭扭的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那颗缺了角的门牙。
陈冬的脸一下子红了，抓起窗花就往黑板上贴，浆糊抹得太多，红纸边缘洇出深色的印子，像朵没开好的花。“我爸说，字丑不要紧，只要有力气就行。”他用袖口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浆糊，粉笔灰混着浆糊，在鼻尖上画了个小圆圈。
晓棠突然“哎呀”一声，黄色粉笔断了。她往粉笔盒里掏，只剩下些短得捏不住的粉笔头，白的红的黄的，像堆小小的彩虹石子。“不够了！”她把帆布书包倒过来抖，掉出块干硬的馒头和半块橡皮，就是没找到能用的粉笔。
王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来，看见他们的窘况，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根粉笔头，每根都用红布条缠着，正好能捏在手里。“我攒的。”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映着黑板上的太阳，“以前在乡下教书，粉笔金贵，短了就缠上布条接着用。”
小梅拿起根红色粉笔头，布条上还留着王老师的指温。她在窗花旁边画了朵野菊花，花瓣用虚线勾着，像在轻轻摇晃。“我妈说，再小的东西，用心了就好看。”她的粉笔头在黑板上轻轻点着，红点点连成串，像给菊花镶了道边。
陈冬用缠着布条的白色粉笔头改“秋”字，把多余的点改成了片小小的落叶，正好落在梧桐叶小河里。“这样就对了！”他拍着手笑，粉笔灰落在头发上，像撒了把星星。
小满把最后一片梧桐叶贴好时，夕阳正好穿过窗户，照在黑板上。梧桐叶的影子在“秋天的故事”标题下晃来晃去，晓棠画的菜摊泛着暖黄的光，小梅的野菊花像在风里点头。
王老师站在门口，看着这面歪歪扭扭的黑板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支粉笔，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比我年轻时办的好看。”他的指尖沾着粉笔灰，在笑脸上画了颗泪珠，“因为这里面有你们的味道。”
放学时，黑板槽里还留着些粉笔头，红的黄的白的，像被遗忘的小宝藏。小满捡起根黄色的，塞进笔记本——它的长度正好能夹在今天的梧桐叶旁边。她在叶边写下：
短粉笔头画的太阳，比真正的太阳还暖。
晓棠把铁皮饼干盒里的弹珠倒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粉笔头装进去，“我爷说，这些能磨成颜料，画出来的画带着粉笔香。”她的帆布书包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粉笔灰，在夕阳里闪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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