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第三节课间的走廊飘着饭菜香，林小满刚把空了的橘子皮塞进垃圾袋，就被苏晓棠拽着往操场跑。帆布书包在背后拍打着，铁皮饼干盒里的弹珠又开始唱歌，混着食堂飘来的白菜味，像把橘子糖撒进了菜汤里。
“快点快点，王老师说课间操要检查指甲！”晓棠的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小满的裤脚，“我爷昨天给我剪指甲，剪得太秃了，你看你看。”她把手指凑过来，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木屑，像藏了几粒黑星星。
小满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公告栏旁边的台阶上。赵小梅正坐在那里，背靠着斑驳的砖墙，手里捧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风掀起手帕的一角，露出半块干硬的馒头，表皮裂着细纹，像块晒了太阳的土坷垃。
“我去趟厕所。”小满挣开晓棠的手，书包带在肩头滑了滑，露出里面的塑料袋——早上帮妈妈看摊时，妈妈硬塞进去的两个橘子，现在还带着果皮的凉意。
她走到小梅身边时，台阶上的青砖硌得脚底发疼。小梅慌忙把馒头往手帕里裹，手指却被馒头的硬边硌得发红，嘴角还沾着点馒头渣，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这个给你。”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个橘子，表皮上的小月牙还新鲜着，是妈妈今早特意挑的，“我妈说这个甜。”
小梅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她往后缩了缩，后背抵着砖墙，砖缝里的灰簌簌落在她的校服上：“不……不用，我不饿。”说话时，她的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在喧闹的走廊里格外清楚。
小满没说话，蹲下身用指甲抠橘子皮。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梧桐叶的锯齿印，划开果皮时，橘瓣的甜香“噗”地涌出来，像打开了瓶橘子汽水。她把剥好的橘子分成两半，一半塞进小梅手里，一半自己捏着，橘瓣上的白丝缠在指尖，像团细细的棉线。
“你看，像不像小月亮？”小满举着半颗橘瓣，阳光透过橘肉，映出淡淡的纹路，“我妈说，橘子吃多了上火，但每天吃两瓣，心里会甜甜的。”
小梅的指尖碰了碰橘瓣，冰凉的汁水沾在皮肤上，她飞快地塞进嘴里，橘肉的甜混着点微酸在舌尖炸开。她嚼得很快，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落了两颗橘瓣形状的星星。
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梧桐叶的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家是卖水果的呀？”小梅突然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橘肉的黏糊。
小满的手指顿了顿，橘瓣上的白丝缠得更紧了。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操场边——陈冬正举着颗玻璃弹珠，对着太阳照，弹珠的光在地上晃来晃去，像在画圈。
“真好。”小梅低下头，啃了口手里的馒头，干硬的面渣卡在牙缝里，“我妈在雇主家做饭，说城里的橘子要三块五一斤，比老家的玉米还贵。”她说话时，手帕里的另一半馒头露了出来，上面沾着点咸菜末，是那种最便宜的袋装咸菜，咸得发苦。
小满突然把剩下的半颗橘子塞给她，自己抓起那半块馒头。硬邦邦的面渣剌得嗓子发疼，她却嚼得很用力，像在吃什么珍馐。小梅想抢回来，手指碰到小满的手背，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一起吃才香。”小满的嘴角沾着馒头渣，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像片小小的梧桐叶，“我妈说的。”
广播里突然响起课间操的音乐，“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撞在砖墙上，弹回来裹着橘子香。小梅把橘子瓣塞进嘴里，这次嚼得很慢，橘汁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条甜甜的小溪。她偷偷看小满，见她正把馒头渣往嘴里抿，手指上的橘子皮香混着馒头的麦香，在风里缠成了团。
做操的哨声响起时，小满把橘子皮塞进小梅手里的手帕：“这个泡水喝，败火。”她拉起小梅往操场跑，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追着，像两只刚偷吃完糖的小兽。
队伍里，晓棠正踮着脚张望，看见她们时使劲挥手，帆布书包上的木屑抖落在地上，和小满裤脚的泥点混在一起。陈冬站在后排，手里转着那颗孔雀蓝弹珠，见小满过来，突然把弹珠塞给她：“刚才看见你给她橘子了，这个给你玩。”说完赶紧转过身，后脑勺的头发还翘着，像顶了朵蒲公英。
小满把弹珠塞进裤兜，冰凉的玻璃贴着皮肤，和橘子的甜香一起，熨帖得心里暖暖的。她抬头时，看见阳光穿过香樟树的叶子，在小梅的发梢洒下金点点，而小梅正偷偷往嘴里塞最后一瓣橘子，嘴角扬起的弧度，像片被风吹软的梧桐叶。
回到教室时，小满在笔记本上写下：
橘子的甜和馒头的香，能在风里抱成一团。
她把今天的橘子蒂夹在纸页间，小小的蒂把像只攥紧的拳头，攥着满页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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