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王老师在黑板上写《桂花雨》的段落，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蓝色衬衫肩头，像落了层细雪。林小满盯着“摇下来的桂花，朵朵完整、新鲜”这句话，鼻尖突然涌上熟悉的味道——不是桂花，是菜市场角落那丛野菊的清苦气，和赵小梅布包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小满，你来读这段。”王老师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
小满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她的声音有点发紧，读到“母亲说，这里的桂花再香，也比不上家乡院子里的”时，眼角余光瞥见小梅正低着头，手指在硬纸壳笔盒上磨来磨去，布包上的野菊花被捏得变了形。
读完坐下，小满的指尖沾了点笔记本的纸毛。她偷偷往旁边看，见小梅的草稿本上写着“家乡”两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页，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望不到头的路。
下课铃响的前五分钟，陈冬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他举着流血的手指站起来，指腹被铅笔刀划开道口子，血珠顺着指尖滴在数学练习册上，晕开小小的红团。
“逞什么能！”王老师皱着眉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块创可贴——是那种最普通的长方形，包装纸有点皱，许是揣了很久。他给陈冬贴创可贴时，动作慢得像在拆礼物，指尖的粉笔灰蹭在陈冬的手背上，像撒了点白胡椒粉。
“老师，我也有！”苏晓棠突然从帆布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七八片花花绿绿的创可贴，有印着小熊的，有镶着蕾丝边的，“我爷给我备的，说我跑步总摔跤。”她挑了片印着小兔子的，往陈冬手里塞，“这个好看，比老师的洋气！”
陈冬的脸一下子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小熊创可贴往兜里塞，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橡皮。橡皮滚到赵小梅脚边，她弯腰去捡时，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断口处的透明胶带又松了点，像只快散架的蝴蝶。
“你的手……”小梅突然指着陈冬的胳膊。他的校服袖子卷着，手肘上结着层褐色的痂，边缘还泛着红，像是前两天摔的。
陈冬慌忙把袖子放下来，布料蹭过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没事没事，小伤。”
小梅没说话，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小瓶。瓶身是药瓶改的，标签被撕掉了，里面装着半瓶黄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这个……涂伤口好得快。”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妈在山里采的草药，自己熬的。”
陈冬捏着小药瓶，手指在粗糙的瓶身上蹭来蹭去。药膏的味道混着小梅身上的野菊香，钻进鼻子里有点发涩。“谢……谢谢。”他说话时，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眼睛盯着药瓶上的指纹，那里沾着点泥土，是从老家带来的吧。
王老师站在讲台边，看着这一幕，突然从粉笔盒里抽出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朋友”两个字。粉笔末落在他的肩膀上，和刚才的积灰混在一起，像堆小小的雪山。
上课铃响时，陈冬的手指上贴着王老师给的创可贴，手肘上抹着小梅的草药膏。他偷偷往晓棠那边看，见她正用那支缠着红布的铅笔写字，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小满翻开笔记本，把今天掉落的粉笔灰小心翼翼地收进纸页。白色的粉末落在昨天的橘子蒂旁，像给小拳头盖了层薄雪。她提笔写下：
创可贴的黏胶能粘住伤口，却粘不住偷偷笑的嘴角。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给这句话打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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