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瓦河谷的七月,热风卷着石膏粉在作坊里盘旋。希腊雕塑师利奥尼达斯用湿布裹住额头,刻刀在石料上谨慎游走。他的助手——印度青年阿周那指着黏土模型提醒:
“师父,肉髻的螺发要再密些,佛陀三十二相经书有记载...”
“可卷发才是神性的象征!”利奥尼达斯指着窗外阿波罗神庙的浮雕,“雅典的传统不能丢。”
波斯商人哈桑掀帘而入,金戒指敲得石案叮当响:“三个月了!贵霜国王的订单呢?我要的是能让希腊人跪拜、印度人合十、波斯人献花的佛像!”
深夜的油灯下,三种文明在草图上交锋:
- 印度画师递来粉本:**垂肩大耳、莲花眼睑**,强调“超越人间的圆满”
- 希腊学徒捧出素描:**高鼻深目、卷发如浪**,追求“完美人体的神性”
- 波斯工匠展示纹样:**火焰背光、星辰缀袍**,象征“光明之子的威严”
阿周那突然取来佛钵置于案上。陶土烧制的钵身浮雕着最古早的佛陀符号——**空王座、法轮与菩提叶**。“诸位请看,”他指尖划过符号,“最早的佛教艺术,连人形都不需要。”
哈桑怔然:“那我们争什么五官?”
采石场突发意外。利奥尼达斯看中的纯白大理石,被印度匠人抢先刻成印度式肉髻佛像。
“野蛮人的审美!”希腊老匠人怒摔凿锤。
阿周那默默捡起碎石,在佛钵里拼出半张脸——希腊式的挺拔鼻梁,印度式的垂坠耳廓。
暴雨骤至,水流冲刷钵中碎石。翌日清晨,众人惊见碎石被水凝成浑然一体的面容:
卷发间藏着螺髻,
深目含着慈悲垂视,
胡髭化作柔和唇线。
哈桑抚掌:“这才是犍陀罗的佛陀!”
争议在衣袍处爆发。
利奥尼达斯坚持希腊长袍的飘逸褶皱:“神祇衣袂当如爱琴海的波涛!”
印度僧众合十反对:“佛陀只披割截后的粪扫衣,褶皱太多是奢侈!”
阿周那取来粗麻布浸湿,披在模特身上。麻布自然垂落的褶皱,既有希腊长袍的流畅,又具印度苦行者的质朴。利奥尼达斯恍然大悟,刻刀在石料上舞出新纹路——**通肩袈裟的每一道褶皱,都似恒河微波与爱琴海浪的交融**。
当刻到唇角时,全作坊屏息。
希腊学徒提议:“该像阿波罗般昂首大笑,彰显神力!”
印度画师摇头:“佛陀悟道时的微笑,当如池中莲苞初绽。”
利奥尼达斯闭目回想:幼年在雅典卫城见过盲诗人抚摸神像的微笑;流落印度时目睹比丘禅定中的宁谧。刻刀忽然灵动游走——
石像唇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
眼睑低垂如将寐,
眉宇间却透着觉醒的光辉。
哈桑凝视这微笑,突然跪地落泪:“这神情...我在波斯母亲哄睡孩童的眼中见过。”
最后争端在双足。
波斯工匠奉上鎏金凉鞋:“王者行路,当踏星辰!”
印度僧众捧出莲花台:“佛陀步步生莲,岂染尘埃?”
阿周那搬出积尘的佛钵,拭净底部铭文:“看!最早的佛足印符号——**法轮居中,足跟刻三宝标**。”他取黏土拓印足印,覆于石像足底:“佛陀不穿鞋履,因他踏的是真理之路。这足印,便是丝路众生的共同归途。”
佛像落成那日,贵霜王亲临犍陀罗。希腊移民献橄榄枝,波斯祭司燃圣火,印度比丘诵经。
当阳光掠过佛额,石像面庞忽然流转起温润光晕。人群惊呼中,佛钵自供案嗡鸣而起,凌空倾转——
钵中清水泻于石像双足,竟在基座汇成三道清溪:
一脉流向爱琴海方向的浮雕柱廊,
一脉漫过波斯风格的火焰纹砖,
一脉浸润印度莲池的刻痕。
贵霜王解剑赞叹:“此像当立于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让骆驼队告诉东西方——神性本无疆界。”
十年后,西域商队将犍陀罗佛像拓片传入汉地。画师吴道子执笔临摹时,忽见佛陀衣纹似有涛声。他添上飞扬的飘带,笔下佛像竟有了“吴带当风”的神韵。
利奥尼达斯收到汉地传来的绢画:希腊式卷发己成云髻,通肩袈裟化作宽袖大袍,唯唇角那抹微笑依旧。
“师父,”阿周那指向佛钵底部——当年清水漫过的三股溪流,在汉画里化作祥云缭绕的莲台,“佛陀到汉地,学会驾云了。”
希腊老匠人将汉画供入佛钵:“好佛本如明月,千江映出千般影。”
考古锤敲响在二十世纪的白沙瓦。
探铲从佛寺遗址掘出残破佛钵,钵底黏着三色土:
- 希腊大理石粉
- 印度朱砂
- 波斯青金
灰烬中,半张佛像面孔宁静微笑,卷发间依稀可见肉髻纹理。
年轻考古学家拭去浮尘:“看!人类第一次用石头证明——美可以超越种族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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