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哲站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尽头，手里捏着刚下课的学生名单。他原本只是顺路来交一份材料，却在拐角处听见教室里老师的声音：“陈素这个方案，数据扎实，逻辑清晰，建议其他组参考。”
他停下脚步，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看。
学生们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陈素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把几页纸整齐地夹进文件夹。她穿了件浅灰的薄外套，袖口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几个同学围过去问问题，她一一回答，语气平稳，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范哲没进去。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调解室，那个女孩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看起来怯懦又可怜。后来听说她告了，拿了钱，还借家里丑事加码，他只觉得她是算计到了极点的人——贪心、冷血、毫无底线。
可眼前这个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转身走开，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第二天中午，他在食堂看见她。她端着餐盘走进来，打了两个素菜和一碗汤，在角落坐下。周围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笑声不断，她却像是隔在另一个世界，安静地吃饭，偶尔抬头扫一眼墙上的课程表。
就在她低头喝汤的时候，范哲注意到她的目光朝自己这边偏了一下。
他知道她发现了。
但他没移开视线。几秒钟后，她收回眼神，继续吃饭，动作没停，也没露出任何情绪。
范哲忽然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三天早上七点不到，图书馆刚开门，他就到了。他知道陈素常坐的位置在三层东侧靠窗那一排，于是绕到对面书架后面，假装翻书。
没过多久，她果然来了。
背着一个旧帆布包，头发扎得利落，走路时脚步很轻。她在借阅机前停留片刻，输入学号，屏幕显示一本《公共政策分析》己被借出。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眉头微动，随即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写了几行字。
范哲屏住呼吸。
她写的什么？
他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书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立刻抬头，目光扫过书架间隙，两人视线差点对上。
他迅速缩回身子。
等再探头时，她己经走了，背影消失在通往档案室的楼梯口。
那天下午，范哲去了教务处。
他以学生会调研项目的名义，申请调取上周课堂汇报的评分记录。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表格，上面有各小组的得分和评语。他找到陈素那一栏，看到老师手写的批注：“数据采集方式新颖，变量控制严谨，具备研究潜力。”
他盯着“潜力”两个字看了很久。
原来她不是只会耍手段。
晚上回到宿舍，他翻开自己那本《公共政策分析》，这是前几天特意借的。翻到中间一页，发现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第47页公式推导有误，原始模型未考虑区域差异性。”
字迹清秀，工整。
他愣住了。
这书是学校图书馆的公用藏书，谁会在这种地方留言？而且……专门指出错误？
他忽然明白过来——她看过这本书，而且认真读过。
她甚至可能知道是谁借走了它。
接下来几天，范哲开始留意她的作息。她每天六点半起床，七点十五到图书馆；午饭固定在十二点十分，吃完就去自习；晚上九点西十分离开，路线几乎不变。她不参加社团活动，不在群里聊天，也不和人闲逛。她的生活像一条首线，没有多余的部分。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他们共同的专业基础课。老师讲完内容后提前十分钟下课，学生们陆续起身往外走。范哲看见陈素收拾好书包，正要离开，便快步走上前，在走廊拦住了她。
“上次的调研报告，”他说，“做得很精彩。”
她停下，抬头看他，表情平静，“谢谢，我只是做好分内事。”
“你平时都这么拼？”他问。
“不算拼。”她说，“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范哲顿了顿，终于问出憋了几天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看着他，眼神很稳，三秒钟都没眨眼。然后反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他一时语塞。
她没等他回答，侧身绕过他，朝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背对着他说：“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
话音落下，她继续往下走，脚步声渐渐远去。
范哲站在原地，没动。
他想起那天在图书馆看到的一幕——她坐在长椅上看资料，阳光落在肩上，手指在纸上快速演算，眉头微皱，像是在解一道很难的题。那一刻，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专注感，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为了讨好谁。
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存了很久但从未拨过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回去。
屏幕暗下去。
他转身走向另一侧楼梯，脑子里还在回放她最后那句话。
“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
可问题是，她的路通向哪里？
他不知道。
但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前以为了解的一切，也许根本就是错的。
傍晚，天空阴了下来，图书馆外的路灯陆续亮起。陈素从档案室出来，手里抱着一叠复印资料。她走到借阅台还了卡，走出大楼时风有点大，吹乱了她的刘海。
她抬手捋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路过宣传栏，她瞥见一张新贴的通知：校级优秀学生科研项目申报启动，截止日期为下周三。
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下了申报要求。
然后收起手机，抱紧资料，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半路上，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回头望去，远处教学楼顶层的窗口边，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光线昏暗，看不清脸。
她没多看，转回头，加快脚步。
风吹起她的衣角，卷走了一张纸。她弯腰捡起来，发现是昨天写的笔记，上面有一行被划掉的字：“信任是成本最高的资源。”
她重新折好纸，放进文件夹夹层。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她穿过主干道，走进宿舍楼大厅，刷卡进门，电梯缓缓上升。
当楼层数字跳到五时，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金属门映出的模糊倒影上。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早上八点，图书馆老位置，能聊聊吗？”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五秒，没有回复。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脚步稳定。
走廊灯光有些暗，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走进去，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光标闪烁。
她敲下标题：【阶段性目标清单】。
第一条写着：完成申报材料初稿，周三前提交。
第二条：联系统计中心获取授权码。
第三条：确认导师本周办公时间。
她一条条往下写，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均匀而清晰。
窗外，雨开始落下，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声响。
她没抬头，继续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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