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落最后一丝喧闹，相府东跨院的书房里，黄铜烛台燃着一支新换的烛，火苗映着墙上挂的东境军务图，图上的红圈标记着沧州驿站的位置。苏清婉端着白瓷碗站在门口，碗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细雾，指尖却攥得发白——她在走廊来回走了三趟，终于下定决心，要向萧煜坦白身份。
推开门时，萧煜正坐在梨花木案前，手里捏着支狼毫笔，玄色劲装的袖口挽到小臂，腕上的鸾鸟佩垂在案边，玉坠偶尔碰到砚台，发出轻响。“怎么还没睡？”他抬头，看到她手里的碗，眉头舒了些，“又熬了莲子羹？知道我今晚要改军务奏疏？”
苏清婉把碗放在案上，没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反而拉过案旁的紫檀木椅坐下。烛火在两人之间晃，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烛火还轻：“王爷，我想和你说件事——关于我为什么会懂缝合伤口的法子，为什么能认出牵机毒，还有我和‘双生佩’的关系。”
萧煜放下笔，指尖着案边的墨锭，眼神里多了几分专注：“你说。”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苏清婉的话像颗石子砸进静水，“我来自几百年后，因为一本封皮刻着‘双生佩’纹样的古籍残卷，翻书时突然一阵眩晕，再睁眼就到了这里。我懂的医术，一半是外祖父教的，一半是从未来的‘解剖医书’上学的——比如用烈酒消毒伤口、用针线缝合深伤，这些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法子。”
萧煜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墨锭的手顿在半空，眼神从专注变成震惊，又慢慢沉下来：“你说什么？来自几百年后？”他伸手拿起案上的鸾鸟佩，指尖反复玉坠，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
“我没骗你。”苏清婉从袖中摸出块叠得整齐的绢布，展开后，上面画着个西西方方的“盒子”——是她凭记忆画的手机，“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通讯器’，不用书信，千里之外的人能对着它说话；我还知道，十年后东境会闹大旱，地里的麦子全枯死，北狄会趁机带着十万骑兵南下——这些都是未来史书上写的。”
萧煜盯着绢布上的“盒子”，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指节捏得发白：“你瞒了我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双生佩’？为了查二十年前的宫火案？”
“我一开始不说，是怕你把我当‘妖怪’。”苏清婉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却很坚定，“刚穿来的时候，我连生火都怕被人怀疑，更不敢说自己来自未来。我接近你，最初确实是因为你有半块鸾鸟佩，可后来……医试前你偷偷塞给我雪莲粉，刺客砍向我时你挡在我前面，我早就不想只找玉佩了。那本古籍残卷里，除了‘双生佩’的图，还写着‘坤宁宫火藏秘，双生佩合则见真’，说不定和皇室叛变有关——我想和你一起查清楚。”
萧煜没再追问，只是拿起莲子羹碗，用 spoon 舀了一勺，却没尝出味道。烛火映着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苏清婉的话太离奇，可她缝合伤口时的熟练手法、认出牵机毒时的笃定，还有刚才画“未来盒”时的认真，又让他无法完全不信。
烛火燃到只剩半寸，窗外的天渐渐泛出浅青。萧煜突然开口，语气比案上的墨汁还沉：“你说不是利用我，那废庙找到赵安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医试前你明明认出了牵机毒的症状，为什么不提醒我秦昭会用毒害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很多事，却故意瞒着我？”
“我不告诉废庙的事，是怕你拦着我！”苏清婉也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些，“你总说‘危险，我去就好’，可我们是夫妻，我想和你一起承担，不是躲在你身后等消息！医试前我没说牵机毒，是因为我只在古籍里见过描述，没亲眼见过症状，怕说错了反而误事！”
她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一道淡褐色的疤痕，约摸三寸长：“去年地牢刺客突袭，你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那刺客的刀首劈你后背，是我替你挡了一下！这道疤缝了五针，现在下雨还会痒——我要是想利用你，何必拿自己的命去挡刀？”
萧煜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他想起医试那天，苏清婉抱着张老夫人，手指抖得厉害，却没放弃施针；想起地牢里，她把他推到身后，手里的银簪首指刺客咽喉；想起他熬夜改奏疏时，她总会温着莲子羹，碗底永远藏着两颗他爱吃的红枣——这些细节，不是“利用”能装出来的。
“我不是怪你冒险。”萧煜的声音软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泛青的天，“我是怕……怕你像翻书一样突然消失，怕你说的‘未来’里，根本没有我。二十年前的宫火案，我查了五年，我父亲就是因为追查这事，被人灌了毒酒害死的——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节发白，只说了‘梅下石中藏证物’七个字。我怕你知道太多，会走我父亲的老路。”
苏清婉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我不会消失，除非那本古籍残卷再出现。而且宫火案的线索，我们可以一起找——对了，你说的‘梅下石’，是不是指梅树下的石头？”
萧煜回头，眼神里的怀疑淡了些，多了几分信任：“我找了五年，京城所有梅树都查过，没找到有刻字的石头。”
苏清婉心里一动——相府后院那棵两百年的老梅花树下，有块半埋的青石板，比同等大小的石头重两倍，边缘还有凿过的痕迹。她没立刻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再找一次，说不定漏了哪里。”
天快亮时，两人走出书房。庭院里的老梅花树开得正盛，淡粉色的花瓣沾着露水，落在青砖上像碎雪。苏清婉走在前面，故意往梅树的方向拐，萧煜跟在后面，没说话，却悄悄放慢了脚步，怕踩疼地上的花瓣。
走到梅树下，苏清婉蹲下身，指着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王爷，你看这块石头——我住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它比旁边的青石重很多，边缘还有人工凿过的痕迹，上面好像刻着字。”
萧煜也蹲下来，伸手拂去石板上的泥土。随着湿土落下，两个模糊的篆字渐渐显露——“忠义”。他的手指抚过刻痕，指尖有些发颤：“这是我父亲的笔迹！他写‘忠’字时，最后一笔会带个小钩，和这个一模一样！他说的‘梅下石中’，就是这里！”
苏清婉刚要说话，手腕突然被萧煜握住。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很温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怀疑，只有坚定：“清婉，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未来有什么危险，我都和你一起。古籍残卷、宫火案的证物、秦昭的阴谋，我们一起查，一起扛。”
苏清婉的眼眶有点热，反握住他的手，点头：“好，一起查，一起扛。”
晨光穿过梅树枝桠，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片花瓣轻轻落在“忠义”二字上。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春桃急促的脚步声：“姑娘，王爷！府门外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嬷嬷，送了个黑檀木盒，说‘古籍残卷的线索在里面’，还说您看了盒子就知道是谁送的！”
萧煜和苏清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苏清婉快步走到府门，接过木盒——盒子约摸巴掌大，表面刻着半朵墨兰，和秦昭折扇上的墨兰纹一模一样！她刚要打开，萧煜按住她的手：“别碰，说不定有毒。”
晨光里，墨兰刻痕泛着冷光，梅树下的“忠义石”还埋在土里，古籍残卷的线索藏在木盒中——送盒子的是秦昭的人，还是另有隐情？“忠义石”里藏着宫火案的什么证物？而那本让苏清婉穿越的古籍残卷，又会不会和木盒有关？
晨风吹过梅树，花瓣落在木盒上，像是在暗示这场刚建立的信任，即将面临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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