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刚漏进相府药庐，药香就裹着晨气飘满屋子——苦艾的烈、当归的醇，混在靠窗木案上的青瓷药碗里，碗里是刚熬好的驱寒汤，冒着细白的热气。苏清婉坐在案后，指尖捏着枚外祖父传的纯银针：针身三寸长，泛着冷光，针尾刻着个芝麻大的“苏”字，是她施针时最常用的一套。
“张侍卫，伸舌看舌苔。”苏清婉抬眼，看向站在案前的张诚。张诚穿件灰布侍卫服，腰间别着柄黄铜短刀，手里攥着个靛蓝粗布药包（包角磨出毛边，像是揣了很久），指节泛白，连肩膀都绷得比其他侍卫紧——寻常侍卫来看风寒，要么怕针痛，要么急着拿药，他倒像在等什么。
张诚依言伸舌：舌苔薄白，舌尖有点红，确实是风寒拖了三天的样子。苏清婉捏着银针，在他手腕内侧合谷穴旁轻轻点了下：“这里按下去，是酸胀还是刺痛？”
“酸……酸胀。”张诚的声音发紧，目光却没落在手腕上，反而钉在苏清婉捏针的手指上，连眼睫都没动一下，像在记她捏针的力度、落指的角度。
苏清婉心里起了疑。她故意放慢动作，把银针凑到酒精灯上燎了燎（火苗舔过针身，泛出浅红），又慢悠悠说：“你这风寒入了经络，单喝药慢，得用‘温针术’——把陈艾缠在针尾烧，借热力逼寒气，军中军医常用这法子，你该见过吧？”
“见……见过。”张诚点头，眼神没半点波动，像在背书。
“哦？那‘梅花三针’呢？”苏清婉指尖转着银针，声音稳得没波澜，“治你这顽固性冷汗最管用，要在头顶百会、胸前膻中、腰后肾俞三个穴下针，针深必须三分，多一分扎到骨，少一分没效果，还得留针半刻钟，你觉得这针法难不难？”
张诚喉结滚了滚，还是那套话：“姑娘是神医，定有分寸。”
苏清婉突然收了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那‘金针渡穴’你听过吗？”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要用纯金打造的针，选子时气血最弱的时候，扎进十二经络的要穴，能治半身不遂——但针差一分就成毒，能让人瘫一辈子，你在军中，没听过这针法？”
这话刚落，张诚的瞳孔猛地缩了下——像被针扎了似的，攥着靛蓝药包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顿了半息。苏清婉心里有了数：这张诚，根本不是来看病的，是冲着她的医术来的，还对“金针渡穴”格外敏感。
但她没戳破，拿起毛笔，在药方纸上写：“炙甘草三钱、柴胡二钱、生姜一片，每日一剂，早晚煎服。”故意把常用的“甘草”写成“炙甘草”，又多添了“生姜”——这是给暗卫的记号，方便后续查他是否真拿药。
“拿药时让药童按方抓，别错了分量。”苏清婉把药方递过去，指尖故意蹭了下张诚的药包，趁他接药方的空档，用银簪尖在他靛蓝药包的右下角，悄悄划了个芝麻大的十字痕。
张诚接过药方，揣进怀里，脚步比来时急：“谢姑娘，我这就去拿药。”他走得匆忙，连案上的驱寒汤都没碰——怕留下指纹，却没察觉药包上的十字痕，正随着他的脚步，在晨露里留下细不可见的痕迹。
等张诚出了药庐，苏清婉立刻掀开案下的暗格，里面藏着暗卫老陈——老陈穿件灰布仆役服，腰里别着短刀，是萧煜派来专管跟踪的。“老陈，跟着张诚，看他拿药后去哪、见谁。他药包右下角有个十字痕，认准了，别被发现。”
老陈点头，摸出腰间的深色面罩：“姑娘放心，半个时辰内给你消息。”说完翻出药庐后窗，身影很快融进院外的柳树林里。苏清婉走到窗边，看着张诚的背影——他没往东侧药库走，反而拐向了相府后门，那里停着辆挂着墨兰纹的马车，是秦府的标志。她捏着手里的纯银针，针尾的“苏”字泛着冷光：“秦昭，你果然安插了眼线。”
子时的相府静得只剩虫鸣，苏清婉刚把药柜里的“清瘟散”收好，就听到书架后传来三短一长的叩击声——是萧煜的暗号。她走过去，按动《论语》的书脊（第三本，封面有个小破口），书架“咔嗒”一声移开，露出后面的密室：萧煜站在里面，身上裹着件玄色披风，披风角沾着夜露，手里攥着张泛黄的麻纸密报，纸边被夜风卷得发卷。
“清婉，出事了。”萧煜走进来，把密报放在密室的木案上，案上的青铜油灯晃了晃，映得密报上的字迹忽明忽暗，“我暗卫从东宫驿站抄的，有人在陛下面前递奏折，说你通北狄。”
苏清婉展开密报，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刺眼：“苏清婉，相府庶女，医术诡异非中原正统，疑将‘清瘟散’配方私赠北狄，致北狄伤兵痊愈再战，需查其师承及北境往来，重点核对三月前北境战报。”
“通北狄？”苏清婉皱眉，指尖捏紧密报，“是谁递的奏折？东宫的人？”
“暗卫说，递奏折的是东宫的侍读周砚，还拿了‘北境战报’当证据。”萧煜坐在木案旁的矮凳上，拿起油灯拨了拨灯芯，火苗亮了些，“战报里写，三月前北狄有批伤兵，用了种和‘清瘟散’极像的药，十天就痊愈了——周砚说，这药是你给的。”
苏清婉心里一震——这栽赃太明显了！“是秦昭偷的配方！”她想起三月前的事，“当时我给萧府士兵配‘清瘟散’，秦昭借探病的由头，在药庐里磨蹭了半刻钟，还故意打翻了我的药碗，当时我就觉得他不对劲，现在看来，他是趁机偷了配方！”
“我也猜是他。”萧煜点头，从怀里摸出张纸条，“暗卫查了秦昭三月前的行踪，他每个月都会去城郊的废弃仓库，和北狄的人见面。但我们没抓到现行，没证据反驳周砚的奏折。”
苏清婉走到密室的书架前，拿出外祖父的蓝布手札，翻到“北境”那页——上面写着“北狄医术粗陋，多靠中原医者，永熙后尤甚”。“外祖父说过，北狄的医者大多是十年前雁门关之战后，被掳过去的中原人。秦昭把‘清瘟散’给北狄，既能用伤兵拖朝廷，又能栽赃我，一箭双雕。”
“我们得尽快找证据。”萧煜站起身，披风扫过木案，带起片纸灰，“我己经让暗卫盯着秦府和东宫驿站，另外，周砚可能会派人来相府搜，你把重要的东西——手札、玉佩、还有你那套纯银针，都藏好，别被他们找到把柄。”
苏清婉点头，把密报放进书架后的暗格（和之前李福的令牌放在一起）：“对了，张诚的事你知道吗？今天我给他看病，他对‘金针渡穴’的反应很异常，老陈跟着他，发现他去了秦府，和秦昭的管家见了面。”
“张诚？”萧煜皱眉，鸢尾花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是三个月前秦昭推荐进相府的，当时说他‘曾在军中当差，武功好’，我当时就觉得秦昭没安好心，没想到真是他的眼线！”
苏清婉心里一沉——内鬼、栽赃、东宫施压，秦昭和东宫这是要联手把她逼死！“那我们得加快速度，老陈还在盯张诚，说不定能抓到他们传递消息的证据。”
萧煜走到密门口，又回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担忧：“你自己小心，别单独见秦昭，有任何动静，立刻让暗卫找我。”说完翻出密室的后窗，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苏清婉把书架移回原位，青铜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得墙上的影子像个缩在暗处的探子——她知道，这场仗，不仅要保自己，还要揪出内鬼，拆穿秦昭的阴谋，否则沧州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次日午后，相府的紫藤花架下，石桌上摆着副云子围棋——黑子是玄玉的，白子是羊脂玉的，是萧煜之前送她的。苏清婉坐在石凳上，指尖捏着颗白子，还没落下，就听到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秦昭，手里提着个紫檀木盒，嘴角挂着假笑。
“清婉，听说你最近忙着给侍卫看病，累坏了吧？”秦昭走到花架下，把紫檀木盒放在石桌上，盒面刻着墨兰纹，和他腰间的玉佩纹样一样，“我从京里带了点好东西，给你补身子。”
苏清婉没接话，目光落在木盒上——她早知道秦昭没安好心。秦昭见她不说话，自己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三朵完整的五年生天山雪莲，花瓣雪白，根须上还沾着点未干的冻土，是罕见的珍品。“这雪莲能补气血，你每天用一朵煮水喝，保管精神好。”
“秦公子有心了。”苏清婉收回目光，拿起颗白子落在棋盘上，“但我体质偏热，喝不得雪莲，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秦昭的笑僵了下，却没收回盒子，反而拿起颗黑子，落在白子旁边：“对了，昨天我去东宫驿站见周砚，他提了句‘永熙三年的旧案’，说当年有位神医，用‘金针渡穴’救了不少士兵，后来却被诬陷通敌，你听过这回事吗？”
苏清婉心里一警——秦昭又提“金针渡穴”，还扯到永熙旧案，这是在试探她和外祖父的关系！“没听过。”她拿起颗白子，落在黑子的斜对角，“我只懂些普通的风寒、外伤，哪知道什么旧案和冷门针法。秦公子对永熙旧案这么感兴趣，难道想查当年的事？”
秦昭的眼神闪了下，又恢复笑容：“就是随口聊聊，当年的案子牵扯皇室，我哪敢查。”他又落了颗黑子，“对了，你听说‘北境战报’了吗？最近朝廷收到消息，北狄的伤兵用了种新药，效果和你的‘清瘟散’一模一样，你说这是巧合吗？”
苏清婉故意装作疑惑，拿起颗白子：“巧合吧，北狄说不定也有懂医术的人。我忙着给侍卫看病，没心思管北境的事。”说完她放下白子，站起身，“秦公子，我最近总觉得累，这棋怕是下不完了，我让下人送你出去。”
秦昭没想到她这么快下逐客令，只好起身，拿起紫檀木盒，却“不小心”把腰间的墨玉坠碰掉在石桌上——玉佩是墨黑色的，上面刻着缠枝纹，纹中间藏着个极小的“东”字，和之前李福身上的东宫令牌纹样一模一样！
“秦公子，你的玉佩掉了。”苏清婉指着玉佩，心里却翻起浪——这“东”字佩是东宫的标志，秦昭果然和东宫勾结得很深！
秦昭赶紧捡起玉佩，揣进怀里，指尖都在抖：“多谢清婉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快步离开庭院，连石桌上的紫檀木盒都忘了拿——显然是慌了。
苏清婉走到石桌旁，拿起盒里的雪莲——最粗的那根根须上，藏着个针尖大的小孔，孔边还残留着点淡褐色的药渍，是“七日毙”半成品的特征！她心里冷笑——秦昭这是想让她喝毒雪莲，悄无声息地死！她把雪莲扔进旁边的花坛，又从石缝里捡起枚墨玉碎片——是秦昭捡玉佩时碰掉的，碎片上正好有半个“东”字。
就在这时，老陈从院外进来，脸色凝重：“姑娘，张诚昨天和秦府管家见面后，拿了封密信去了东宫驿站，交给了周砚！我偷听到他们说，‘三日后让张诚骗姑娘去城西破庙，就说有她外祖父的消息，把她交给北狄的人’！”
“城西破庙？”苏清婉握紧手里的墨玉碎片，“秦昭和东宫这是想把我送给北狄，坐实我通敌的罪名！”她把碎片和之前的东宫令牌放在一起，看着紫藤花架下的围棋——黑子围着白子，像极了她现在的处境。但她没慌，反而眼神坚定：“三日后的破庙，不是我的死局，是秦昭的败局。”
苏清婉把墨玉“东”字佩碎片藏进暗格，和李福的东宫令牌、周砚的密报放在一起——三件东西摆在一起，秦昭、东宫、北狄的勾结链条终于清晰：秦昭借东宫的势力施压，东宫借秦昭的手栽赃，北狄则等着收她这个“通敌犯”，三方联手，想把她和沧州都攥在手里。
“姑娘，萧王爷派人送来消息。”暗卫小李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萧王爷说，周砚己经说服陛下，要是三日内找不到你清白的证据，就下旨把你召进京城——京城是东宫的地盘，去了肯定凶多吉少！”
“召进京城？”苏清婉接过纸条，指尖捏紧——这是想把她从沧州调走，脱离萧煜的保护！“萧王爷还说什么了？”
“萧王爷说，他己经安排了五十名暗卫，埋伏在城西破庙附近，只要张诚带你去，就立刻动手抓北狄的人，拿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小李回答，眼神里满是坚定。
苏清婉点头，把纸条放进暗格：“你告诉萧王爷，三日后我会去破庙，但不用暗卫动手——我要让秦昭和东宫的人，亲眼看着他们的阴谋败露。另外，让老陈继续盯张诚，看他还有没有和其他可疑人接触。”
“是，姑娘！”小李退了出去。苏清婉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紫藤花——风一吹，花瓣落在石桌上，像极了秦昭他们散落的阴谋碎片。她摸出怀里的纯银针，针尾的“苏”字在阳光下泛着光：外祖父传她医术，不是让她任人宰割的；萧煜信任她，沧州的百姓需要她，她绝不能输。
可她不知道，秦昭的书房里，正上演着另一出戏——秦昭看着周砚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冷笑：“想让我当枪使？东宫也配？”他拿起笔，在密信上写了行字：“三日后破庙，只带三成北狄人，见机行事”，然后让管家送给北狄的拓拔烈——他根本不想把苏清婉交给北狄，他要的是借北狄的手，杀了周砚，再嫁祸给北狄，坐收渔翁之利！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相府的庭院里，只剩下石桌上的围棋——苏清婉重新坐下，拿起颗白子，落在黑子的包围圈里，却正好卡在黑子的断点上。她知道，三日后的破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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