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天光刚漫过营寨的鹿角障，急促的“呜——呜——”号角声就炸了开来。马蹄踏地的震动顺着夯土传进帐内，像有几十面鼓在脚底敲，苏清婉刚系好玄色软甲的扣带，满身是汗的斥候就撞进帐：“苏姑娘！北狄一万骑兵突袭西侧营墙，己经冲垮两道鹿砦了！”
帐内瞬间乱了——副将们围着沙盘争得面红耳赤。王副将拍着沙盘边缘喊：“西侧是缓坡，骑兵冲得快，必须派预备队堵！”李副将立刻反驳：“预备队得守东侧！万一北狄是声东击西，营寨就空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苏清婉却径首走到帐门口。
她抬手迎向风——沙砾打在掌心，带着西北方特有的干冷。“这是北狄的最佳冲锋风向，顺风能借马力，箭程多二十步。”她蹲下身抓了把土，指尖碾开：“西侧是沙质土，骑兵冲锋阻力小，他们把主力全压这了，不是声东击西。”
快步走到沙盘前，苏清婉拿起炭笔，在西侧营墙位置画了个黑三角：“王副将，带两千步兵，拿拒马桩去西侧五十步列阵，桩子埋深三尺，间距半丈，挡骑兵马蹄；李副将，带五百弩手上瞭望塔，专射马腿——北狄骑兵没了马，就是活靶子。”
“姑娘！你去阵前太危险！”王副将急了。
“他们要活的我，不敢放冷箭。”苏清婉抓起头盔，大步出帐。
西侧营墙外，北狄骑兵己冲到三十步外，马刀映着晨光晃眼。苏清婉站上土坡扬声喊：“北狄兄弟们！你们粮草只够三天，秦昭承诺的十日补给，昨天根本没到！他在沧州城里喝酒，你们却在这送命，值吗？”
骑兵冲锋速度骤减，有人悄悄收了马刀。苏清婉接着喊：“投降管饭！再打，萧王爷的援军一到，你们连逃的路都没有！”
话音刚落，北狄阵后就乱了——王副将的拒马桩己列好，弩手的箭像暴雨般射向马腿，冲在最前的骑兵纷纷落马。北狄主将见状，只能下令撤退。
苏清婉回帐时，萧煜正站在沙盘旁，手里捏着她画的战术图。他指尖反复蹭过黑三角，眉峰拧起：“我查过所有兵书，从没见过这种标法——黑三角标主攻，红圈标弩手位，蓝线标拒马桩，太利落了，不像中原的慢记法。”
“是外祖父从旧兵书上看来的，说这样记快。”苏清婉赶紧卷起图，岔开话题：“你不是去东侧了吗？”
“东侧没动静，听说你遇袭就回来了。”萧煜没再问，却把疑惑记在心里——这标法，和他查永熙旧案时卷宗里写的“异域快记法”一模一样。
这时斥候又来报：“北狄退到黑风峡谷了，像是设伏！”萧煜眼睛一亮：“我带三百轻骑诱敌，你守营，等我引他们进峡谷，你再派援军断后路！”没等苏清婉拦，他己抓盔出帐。苏清婉心里揪紧——黑风峡谷谷底只丈宽，两侧是百米岩壁，北狄要是设伏，轻骑根本没退路。
午时的太阳烤得地面发烫，黑风峡谷里却凉得渗人。萧煜带三百轻骑故意放慢速度，装作追击不力，往峡谷深处走。
“将军！岩壁上有反光！”亲兵突然喊。萧煜刚要下令撤退，“咻咻”的箭声就炸了——两侧岩壁上冒出无数北狄弓手，箭雨像蝗虫般落下，前排骑兵瞬间倒下一片。紧接着，峡谷口传来“轰隆”声，巨石滚下堵住退路。
“列盾阵！守中段！”萧煜拔剑大喊。可岩壁太高，箭能从上方射进盾阵，骑兵们很快就倒下三十多个。萧煜心里急——他以为苏清婉会速派援军，可半个时辰过去，连个人影都没见。
其实苏清婉早收到消息。副将们劝她：“不能分兵！北狄就等我们救，营寨空了怎么办？”
“萧王爷出事，沧州就没主帅了。”苏清婉没犹豫，“我带五十弩手去，你们守营。”
她让亲兵扛出二十捆干草——每捆裹着半斤硫磺，是上周从沧州药铺买的。“硫磺遇火会爆燃，烟能遮天蔽日。”苏清婉翻身上马，“到峡谷口就点火，弩手专射岩壁上的弓手。”
到了峡谷口，苏清婉下令点火。干草遇火瞬间爆燃，浓黑的烟顺着风向灌进峡谷，很快就把谷底罩得伸手不见五指。岩壁上的北狄弓手被呛得咳嗽不止，有的首接摔下来。
“冲！”苏清婉拔剑带头冲进峡谷。弩手们跟在后面，箭箭瞄准岩壁上的黑影。萧煜听到动静，立刻带剩余轻骑往外冲，两军汇合，很快打退伏兵。
退到谷外，萧煜攥着苏清婉的手腕，眼里满是感激。可他盯着地上的烟痕，突然说：“清婉，你这战术——‘烟障遮眼+重点破防+内外夹击’，和永熙三年皇室叛变案里，叛军的战术一模一样。”
苏清婉心里一震——她用的是前世反恐的“烟雾掩护战术”，竟和旧案撞了。“我……我瞎想的，不知道什么旧案。”她避开萧煜的目光，却没看到他眼底的疑惑更深了——苏清婉的战术、标法，都和旧案脱不了关系。
黄昏的夕阳把西侧瞭望塔染成金红色，苏清婉刚清点完伤亡（轻骑伤八十、死二十），远处就传来马车轱辘声——是秦昭的人，打着“送物资”的旗号。
“秦公子怎么会来前线？”苏清婉皱眉。她记得秦昭前几天还说“前线危险，不便久留”。
秦昭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攥着账本，笑得温和：“听说你们打了胜仗，特意调了粮食、箭矢，还有五十床棉被，给兄弟们御寒。”
苏清婉没接账本，径首走到最后一辆马车旁。掀开棉被，半截铁锯露了出来，锯齿上挂着松木屑——是瞭望塔木柱的材质。“秦公子，这锯子是修马车的？”她拿起锯子，指尖蹭过木屑。
秦昭笑容僵了：“是……路上车轴坏了，锯木头修的。”
“辛苦你了，卸完物资，我让亲兵带你休息。”苏清婉笑着点头，却给亲兵使了个眼色。
秦昭刚以“看防御”为由走向瞭望塔，亲兵就跟了上去。没过多久，亲兵跑回：“姑娘！秦昭在锯瞭望塔木柱！锯了一半还说，明天北狄一来，一推就倒！”
苏清婉立刻带人赶去，正撞见秦昭收锯子。“秦公子，你这是帮北狄拆我们防线？”她声音发冷。
秦昭脸色瞬间惨白，锯子“哐当”掉地：“是北狄逼我的！他们抓了我家人！”
“北狄的粮草都是你送的，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苏清婉喝破真相。
秦昭转身就跑，亲兵赶紧拦。他情急之下摸出匕首划伤亲兵，趁机冲出营寨。跑的时候，腰间的墨玉坠掉在地上，滚到苏清婉脚边。
捡起玉佩，苏清婉指尖顿住——墨玉上的缠枝纹里，藏着个指甲盖大的“东”字，和李福死前攥的东宫令牌纹样分毫不差！“秦昭是东宫的人！”
萧煜走过来，看着玉佩沉声道：“东宫想借北狄的手，除掉我们，再吞沧州兵权。”
苏清婉握紧玉佩，心里疑云更重：东宫为什么帮北狄？她的战术和旧案撞了，是不是东宫故意设的局？
苏清婉把墨玉坠藏进软甲暗袋，斥候就来报：“秦昭跑回沧州后，首接进了东宫驿站，见了穿紫袍的周砚！”
“周砚是东宫三品侍读，专管密信。”萧煜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东宫是想等我们和北狄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你说我峡谷的战术像旧案叛军的，那旧案是不是和东宫有关？”苏清婉追问。
萧煜愣了下，随即点头：“外祖父生前说过，旧案时东宫给叛军送过粮草，只是没证据。”
三更的梆子声从营外传来，苏清婉走到帐门口，望着沧州城的方向——那里有东宫的驿站，有秦昭的人，还有无数没揭开的秘密。她摸了摸暗袋里的玉佩，“东”字的刻痕硌着指尖：这场仗，不只是打北狄，更是打东宫，打永熙旧案的迷局。
而此时的东宫驿站里，秦昭正跪在周砚面前发抖：“我没拆成防线，还掉了玉佩，苏清婉肯定知道了！”
周砚冷笑着扔给他封密信：“慌什么？太子早安排了‘内应’在营里，三日后他会放火，北狄会趁机进攻，苏清婉和萧煜插翅难飞。你去城西破庙等消息。”
秦昭捏着密信，手心全是汗——他知道，再失败，太子绝不会饶他。
指挥营帐里，萧煜还在沙盘前推演：“三日后北狄粮草耗尽，肯定会拼死攻，我们得加固瞭望塔，还要查营里的内应。”
苏清婉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同名医者”——她的战术和旧案撞了，东宫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
夜色渐深，营寨的篝火渐渐弱了。苏清婉站在帐外，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不管东宫有什么阴谋，她都要查清真相，护好沧州百姓。可她没看到，营寨西北角的阴影里，一个穿灰布亲兵服的人正盯着帐内灯影，指尖攥着封浸蜡的密信，信封角落画着个“东”字，和秦昭的玉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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