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月，星子稀疏。太行山里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连虫鸣都透着股烦躁。后勤部仓库外围的开阔地，几堆一人高的草垛杵在黑夜里，像沉默的巨兽。山风卷着干草屑，刮在脸上痒得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衬得这片区域静得吓人。
萧远趴在离草垛十步远的土坎后，身上盖着赵志刚送来的“隐匿者”迷彩布——灰绿碎纹混着草梗，贴在地上几乎和黄土融为一体。他手指扣在狙击枪的扳机护圈上，枪管裹着浸了水的布条，既防反光又降声。瞄准镜里，仓库拐角的阴影清晰可见，夜光刻度线稳稳锁着那个即将出现的身影。
“萧连长，按林晓蔓说的，姓张的这时候该出来了。”旁边的山猴子压低声音，他是晋东南人，说话带着点咬字的轻音，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棍，时不时拨弄两下身前的野草，耳朵贴在地上听动静。
萧远没吭声，只轻轻抬了抬下巴。他早让战士们在草垛间埋了沈曜做的震动装置——空罐头盒里穿着细钢丝，只要有人踩过，钢丝扯着罐头就会响。此刻罐头盒安安静静的，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夜里飘。
突然，一道瘦高的身影从仓库门后溜出来，手里提盏马灯，灯芯被黑布罩着，只漏出一点微弱的光。那人穿着八路军灰布军装，领口别着支钢笔，走路时脚尖先着地，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正是负责物资调运的张仁和参谋。
“就是他！”山猴子凑过来，声音发颤。
张仁和走到草垛旁，先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仓库门锁，随即右手悄悄抬起来，手指快速比划——食指点三下，中指勾两下，最后拇指与无名指捏合。萧远眼神一凛，这正是林晓蔓说的《静夜思》“举头望明月”的核验暗语！
“动手！”萧远低喝一声，身体像离弦的箭般窜出去。左侧的战士扑向张仁和的胳膊，右侧的人抄后路，萧远的枪口首接顶在了对方后腰上，冰凉的枪管让张仁和瞬间僵住。
“别动！”萧远的声音冷得像山泉水，左手扣住张仁和拔枪的手腕——这动作他在特战班练过无数次，快得让对方根本没反应。
张仁和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山猴子一把捂住嘴，布条塞进牙缝里。两个战士反剪着他的胳膊，搜走腰间的手枪和口袋里的小本子，押着往临时审讯点走。
不远处的矮房阴影里，刘伟泽扯了扯林晓蔓的衣袖，他是晋北人，说话带着点卷舌：“人抓着了，恁没骗俺们。”林晓蔓隔着窗户缝看清了张仁和的脸，轻轻点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没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审讯点设在仓库旁的工具房，马灯挂在房梁上，晃得地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张仁和被绑在木桩上，军装前襟沾着草屑和泥土，头垂得低低的，肩膀不住地抖。萧远蹲在他面前，把从他口袋里搜出的小本子摊开，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暗号，和林晓蔓描述的“影武者”联络标记一模一样。
“说吧，还有谁？”萧远把本子凑到张仁和眼前，声音没起伏，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
张仁和咬着牙不吭声，可当萧远模仿着做了个“低头思故乡”的暗语手势时，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崩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含糊地喊：“俺说！俺都说！还有游击支队的王富贵，地方上的李文书……他们藏得更深！”
他哆哆嗦嗦地说出两人的藏身地——王富贵在三十里外的游击支队驻地，李文书躲在山下的李家庄。萧远没敢耽搁，留下两个战士看守张仁和，自己带着山猴子和三个老兵，揣着暗语手册，借着夜色往游击支队赶。
凌晨三点，游击支队驻地的窑洞还黑着。王富贵正坐在炕沿上，借着煤油灯的光调试一台小型电台——他穿着八路军军装，却在领口别着枚不起眼的铜扣，正是“影武者”的识别标记。萧远带着人摸进院子，没等王富贵反应过来，山猴子己经扑上去按住他的手，电台“啪”地摔在地上，零件散了一地。
“王副队长，别装了。”萧远把暗语手册扔在炕上，“张仁和都招了。”
王富贵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瘫坐在炕沿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与此同时，沈曜带着另一队人，正包围着李家庄边缘的那间土坯房。这房子独门独院，院门口堆着柴火，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看着和普通农户没两样。沈曜蹲在院墙外，耳朵上戴着自制定向拾音器，耳机里传来“嘀嗒嘀嗒”的电台声，急促得像在赶时间。
“沈参谋，信号对得上，就是‘渔翁’的频率！”旁边的通讯兵压低声音，手里攥着记录纸，笔尖悬在纸上随时准备记。
沈曜点点头，手指在自制频谱仪上快速调整——矿石收音机的屏幕上，绿色波形跳得越来越急，显然对方在发紧急情报。他对带队的疤脸连长打了个手势，疤脸是山东人，说话带着股硬气，低声喊：“冲！”
两个战士一脚踹开木门，“哐当”一声巨响，屋里的人瞬间慌了。沈曜第一眼就看见炕沿上坐着的年轻人——戴着圆框眼镜，穿着机要处的灰色制服，正是李砚之！他手里还攥着耳机，手指在电台按键上飞快敲击，见人冲进来，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拦住他！别让他碰东西！”沈曜大喊。
可还是晚了一步。李砚之从电台旁抓起个小玻璃瓶，拧开盖子就往嘴里倒——黑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流，他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首挺挺地倒在炕上，眼睛瞪得溜圆，己经没了呼吸。
沈曜扑到电台前，手指飞快地按动旋钮，旧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他盯着还在缓缓输出的纸带，喉咙发紧：“快记！最后那段信号！”
通讯兵赶紧凑过来，把纸带上的加密代码抄在本子上。可没等抄完，电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屏幕瞬间黑了——预设的自毁程序启动了。
沈曜捏着那段残缺的纸带，手指都在抖。上面的代码只抄了一半，没人知道完整内容是什么。他看着李砚之的尸体，又看了看手里的纸带，心里沉得像灌了铅：这没发完的电文，是给“老师”的汇报？还是在传递某个紧急指令？要是里面藏着针对总部的阴谋，后果不堪设想。
天快亮时，萧远带着抓获的王富贵、李文书回到指挥部。沈曜拿着残缺的纸带迎上来，脸色凝重：“萧连长，‘渔翁’死了，电文只抓了一半。”
萧远接过纸带，上面的符号他看不懂，却能感受到沈曜语气里的焦急。韩守岳刚巡查完阵地回来，军装后肩沾着露水，接过纸带看了看，眉头皱成了疙瘩：“不管这电文说什么，‘老师’肯定会知道‘影武者’和‘渔翁’栽了，接下来怕是要搞新动作。”
东方泛起鱼肚白，山风渐渐凉了，可指挥部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沉。萧远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犯嘀咕：那半截电文到底藏着什么？“老师”会不会因为这次收网，提前启动更危险的计划？他摸了摸腰间的枪，突然觉得，这刚结束的战斗，或许只是更大风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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