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对着玻璃窗呼气,那气息在玻璃上变成了一团白雾。
他眼睛盯着雪地里那个弯着腰的身影,老陈穿着蓝布棉袍,那袍子的下摆都结着冰碴子呢。
他每走一步,就好像在用拐杖量一量生死的距离。
想去年冬天修暖气的时候啊,这老头还能扛着三十斤重的铸铁管爬上三层楼呢。
“师傅,您看他手都冻得通红了。”小赵搓着自己的耳朵,就想过去扶一把,可林卫国抬手给拦住了。
这可不是林卫国冷血啊,他心里明白得很呢,有些尊严那得自己去挣才行。
老陈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那手指就像枯枝似的,紧紧抠住门框,哈出的白气里还夹杂着咳嗽声:“小林……”
他怀里鼓着一个布包,那布包的边角都被磨得发亮了,就像是被人摸了无数次似的。
林卫国往前迈了小半步,扶住了老人那有些倾斜的身子。
老陈的重量压过来的时候,林卫国闻到了铁锈的味道,原来是拐杖头的铁皮把老人的掌心磨破了,渗出来的血的味道。
“这是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抄的《精密仪器误差分析》。”老陈解开布包,牛皮纸封面上“陈守正”三个字写得特别有力,感觉都要穿透纸背了。
“当年在计量院的时候啊,我测量零件的误差能精确到零点零一毫米呢。”他那干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己经泛黄的纸页,“后来啊,运动来了,说数据是资产阶级的尺子。我就把这个本子藏到锅炉的夹层里面了,这一藏啊,就是三十年。”
林卫国的拇指轻轻擦过纸页边缘那被炉灰熏出来的焦痕。
“上个月啊,在胡同口看了关于你的报道。”老陈冷不丁地抬起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像是突然有了光亮,“那个护士说‘灯照得我和宝宝都暖’,我这才恍然大悟……”
老陈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动了动,“想当年啊,我就守着那些数据,当成宝贝似的,可那些数据它不会说话啊。你倒好,让那些数据变成了能温暖人的光。”
老人把本子塞到林卫国手里,那布包都挡不住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我这把老骨头啊,就只剩下一件事能做喽,那就是给后来的人指条明路。”
林卫国拿着本子呢,结果从纸页中间滑出来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老陈穿着白大褂,站在车床前拿着量尺比划着,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面写着“精准如命”的锦旗。
“您……”林卫国刚要说话。
“我该走喽。”老陈把布包的搭扣系好,拐杖在地上敲出“当当”的清脆声响,“明天开始啊,我要去技工学校教测量课了。”
他转身的时候,棉袍的下摆把门楣上的积雪扫落了一些,“可别让我这把老骨头丢人啊。”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林卫国看着本子上“陈守正赠”这几个钢笔字,突然就想起前天晚上系统提示的荣耀点。
那个护士的信带来的可不仅仅是个数值啊,那是把老一辈人压在箱底的火种又给重新点燃了。
等到暮色慢慢笼罩实训基地的时候,赵干事的自行车铃在巷口“铃铃铃”响了三声。
林卫国把军大衣裹得紧紧的就出了门,一瞧,对方把车停在了老槐树下,车后座架子上的帆布包啊,鼓囊囊的,感觉都快要撑破了。
工人文化宫的阅览室里暖气可足了。
他俩坐在最里头的藤椅上,赵干事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那封皮上印着“绝密·内部参阅”几个字。
“梁振邦这人你知道吧?”赵干事一边翻开简报一边说,“你那批应急电源的外壳和接插件啊,全市就只有两家厂能做。”
他手指在名单上划拉着,“这两家厂的技术顾问可都是梁振邦呢。”
林卫国的瞳孔一下子就缩了缩。
梁振邦可是市机械协会的副会长啊,上个月还在报纸上批评他做事“野路子不规范”呢。
“他们可不是冲着你的技术来的。”赵干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外壳用次等钢材的话,能省下三成的成本呢,接插件要是偷工减料,每批就能多赚五千块。你搞的那个低温电解液啊,让设备必须得用高精度的配件,这就断了他们的财路喽。”
说着,他把简报推了过来,“现在上头要整治这种‘技术掮客’,不过得找个能让大家信服的由头。”
“所以就挑我当这把刀呗。”林卫国捏着简报的边角,纸页发出了轻微的脆响。
赵干事也没反驳,就说:“你有群众基础,技术上也有点小毛病,最关键的是……”
他眼睛首首地盯着林卫国,“你不是他们一伙儿的。”
窗外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林卫国就这么瞅着玻璃上的冰花,一下子就想起老陈递本子的时候,那手首打哆嗦。
他心里想啊,有些东西就像刀一样,是专门用来砍断那些束缚人的枷锁的。
“我能当这把刀。”林卫国把简报又给推了回去,“不过呢,这刀的刀柄啊,得让我自己握着才行。”
赵干事听了就笑了,眼睛里还闪过一丝赞赏的神情,说:“明天早上,市科委的通知就会到了。”
说完就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大衣,还叮嘱道:“你得记着啊,这体制呢,能给你一个施展的舞台,可要是哪天不高兴了,也能把那聚光灯给你收走喽。”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卫国听到赵干事小声地说了句:“希望你能让这个舞台啊,变得更亮堂,能照到更多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阳光都照进来了,小赵手里举着电报就冲进来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喊:“师傅!科委要搞个技术创新基金,咱们互助会被选成试点了!”他喘得可厉害了,又接着说:“但是……”
“但是另外两个试点是清华还有中科院的课题组吧。”林卫国接过电报,很淡定地说,“这很正常啊,体制想把咱们这些草根的力量给收编起来,既能利用咱们的活力,又能防止咱们失控嘛。”
在实训基地外面,工人们正在卸刚运来的角钢支架呢。
老耿头戴着眼镜在那看图纸,看着看着突然拿手抹了一把脸,惊讶地说:“这支架能放得下二十台车床?咱这互助会是不是要变成小工厂啦?”
林卫国看着老耿头那眼眶都有点发红了,这时候他耳边就响起了系统提示音:“对老耿头的感激,有三次;对易中海派来张望的警惕,有六次;三大爷听说要和清华竞争的震惊,有两次。荣耀点增加了十一个。”
“小赵啊。”他一转身,那阳光就不偏不倚地落在“林卫国造”的标签上头了,“去把核心成员都叫到仓库来。”
他伸手摸了摸兜里老陈的笔记,“得让他们瞅瞅,啥才是……”说着他就笑了笑,“那种既能砍柴又能雕花的刀。”
仓库那扇木门在身后嘎吱嘎吱地响着,林卫国瞅着墙上刚贴上去的“技术创新试点”的铜牌,就听到远处传来火车拉汽笛的声音——那列拉着新挑战的火车,正冒着白色的雾气,慢悠悠地进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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