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十五分，太阳正毒，晒得柏油路都发黏。林薇攥着那串沉甸甸的备用钥匙，站在赵叔家的防盗门前，手心全是汗，把钥匙串上的红绳都浸得有点潮。
这是社区会计三天前交给她的备用钥匙，一串共六把，对应社区里六个独居老人的家。
会计当时再三叮嘱：“赵建国（赵叔的真名）这人认死理，不到万不得己别用他的钥匙开门，他忌讳这个。”
可现在，王婶说的“拖拽声”、张大爷看见的“黑衣服的人”，还有周明早上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像三根绳子，紧紧拽着她的心思——她必须进去看看。
老楼没装楼道灯，光线从一楼的防盗网爬上来，在灰扑扑的墙壁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条黑色的蛇。楼梯扶手是铸铁的，锈迹斑斑，林薇扶着往上走时，指尖蹭到一层薄薄的铁锈，粗糙得剌人。三楼的楼道拐角处堆着几个旧纸箱，是赵叔捡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上面落了层薄灰。
“咚咚咚——”林薇抬手敲门，指关节敲在冰冷的防盗门上，发出“笃笃”的响，在空荡的楼道里撞出回声，像敲在空心的木头上。屋里没一点动静，连平时偶尔能听见的收音机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又敲了三下，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赵叔？我是社区的林薇，来给您送养老金领取通知，您在家吗？”
还是没动静。楼道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楼外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遥远得像隔了一层雾。林薇贴在门上听，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踩在水泥楼梯上，格外清晰。林薇猛地回头——是住在二楼的张奶奶，手里拎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萝卜和白菜，菜叶子上还滴着水。
“小林啊，还没开门？”张奶奶走到她身边，往防盗门上瞟了一眼，眼神有点担忧，“我早上买菜回来，看见派出所的王警官来敲过门，敲了没两分钟就走了，脸绷得跟铁板似的，问他是不是赵叔出事了，他还瞪我一眼，没说话就下楼了。”
“王警官？”林薇心里咯噔一下。王警官是社区派出所的片警，叫王伟，西十多岁，平时除了每月一次的社区巡逻，很少单独上门。
上次见他，还是上个月处理李婶家的邻里纠纷，态度还算温和，怎么会对张奶奶甩脸子？
“他来干嘛？”林薇追问，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钥匙串。
张奶奶摆摆手，脚步匆匆地往自己家门口走，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例行巡逻。
对了小林，你闻闻，是不是有股怪味？从赵叔家门缝里飘出来的，我早上就闻见了，没敢说。”
林薇吸了吸鼻子，风正好从防盗门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先是像烂白菜混着潮湿的泥土，再仔细闻，又透着点隐约的腐味，很淡，却像一根细针，扎得胃里有点发紧。
这天气己经二十多度了，谁家会关得这么严实，还飘出这种味道？
林薇咬了咬牙，把那串备用钥匙举起来，在阳光下晃了晃，找出贴着“302赵建国”标签的那把。钥匙是黄铜的，磨得发亮，标签纸都有点发黄，是社区用了很多年的备用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林薇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在寂静的楼道里炸了个小雷。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慢慢转动钥匙——“咔嗒”，锁芯弹开的声音，清晰得吓人。
她推了推防盗门，门没锁死，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缝。那股腐味突然变浓，猛地涌过来，带着一股阴凉的气，林薇下意识捂住嘴，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在身后的旧纸箱上。
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客厅里拉着厚重的深灰色窗帘，布料很旧，边缘都起了球，把外面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她能看见客厅里堆着的旧报纸，一摞摞码在墙角，像一座座小塔；还有赵叔平时捡废品用的麻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褪色的人造革沙发旁边。
“赵叔？”林薇的声音发颤，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推开。她总觉得，门后藏着什么她不敢看的东西，可脚像钉在地上，挪不开半步。
楼外的自行车铃声又响了，这次很近，就在楼下，“叮铃铃”的，打破了楼道的寂静。林薇咬了咬牙，猛地推开防盗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点生锈的涩味，客厅里的景象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旧沙发上搭着件黑色的外套，是赵叔平时穿的那件，袖口磨破了边，肘部还有块补丁；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水，玻璃杯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灰，显然放了很久；
而赵叔，就趴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板上，背对着她，灰扑扑的棉布衬衫皱成一团，像一堆被丢弃的旧布。
“赵叔？”林薇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脚刚迈进去，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赵叔的棉鞋，黑色的，鞋面有点破，鞋底沾着点泥，掉在地上，鞋尖朝着卧室的方向。
她蹲下去，想扶赵叔起来，手指刚碰到赵叔的胳膊，就像被冰锥扎了一下，猛地缩回来——赵叔的胳膊冰凉，硬得像石头，一点温度都没有，连皮肤的触感，都透着股僵硬的冷。
冷汗一下子从额头冒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林薇扶着墙，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目光慌乱地扫过客厅——旧报纸堆得很高，挡住了卧室的门；麻袋旁边放着个铁盒，是赵叔装零钱用的，盒盖开着，里面空空的；茶几上的半杯水，水面上漂着一层细小的灰尘，像结了层膜。
她的视线又落回地上的赵叔身上，后背的衬衫上，好像沾着点深色的东西，被灰尘盖着，看不太清。
林薇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再碰赵叔，也不敢再往屋里走，只能站在门口，盯着那堆旧报纸，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的棉鞋上——左边的棉鞋歪倒着，鞋垫从鞋里滑出来一半，米白色的鞋垫边缘，夹着一点浅黄的纸角，像故意露出来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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