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灰烬之上。
每一步落下，脚底都会传来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那是被烧成炭的草木，在发出最后的悲鸣。这条蜿蜒的小径他走了十六年，曾几何时，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与远处飘来的麦香。
如今，只剩下死亡的气息。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甜腻，像无数根无形的针，不断刺穿着他的感官，强迫他记住昨夜发生的一切。
风，重新开始流动。但它带来的不再是清凉，而是一种刮骨般的阴冷，卷起地上的灰烬，在他身周形成一道道小小的、黑色的旋涡。
刃无尘对此毫无所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种东西——怀中那块包裹着烤饼与断剑的、尚存一丝体温的粗布，以及前方那条通往未知的、没有尽头的路。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恒定的、不容任何事物阻碍的节奏，仿佛不是他在行走，而是整个死寂的世界，正在被他一步步地向后推开。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拐角，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像是从焦土的阴影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他们身披统一制式的黑色轻甲，甲胄的胸口处，都烙印着那道“巨蟒缠绕断剑”的森然徽记。冰冷的金属光泽，在这片灰败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眼。他们的脸上没有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傲慢，以及一种看待牲畜般的、不加掩饰的蔑视。
天契督武司。
是追兵。或许，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清理者”，来清理他这个偏离了轨道的“废品”。
为首那人身材高瘦，手中把玩着一柄流光溢彩的玉如意，那显然是一件威力不俗的法器。他上下打量着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刃无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真没想到，‘纠错’的命令下达后，你这条被拔了牙的狗，居然还能爬出废墟。”他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戏谑，“交出督武司的徽记，那是你不配触碰的东西。然后，跟我们回去，接受‘净化’。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左右散开，隐隐封锁了刃无尘所有的退路。他们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刃无尘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说话的人。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他们，望向了更远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依旧像凝固的血痂，丑陋而压抑。艾拉，就是被带往了那个方向。
他的沉默，在追兵们看来，是恐惧，是默认。
那高瘦男子脸上的轻蔑更盛，他不再废话，手中的玉如意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股锐利的能量波动瞬间锁定了刃无尘，空气中响起法则共鸣的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降下雷霆审判。
“既然不识抬举……”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刃无尘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甚至没有任何杀气的外放。他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踏前了一步。
一步。
就是这一步，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停了，灰烬凝固了，就连那玉如意上即将爆发的璀璨白光，也瞬间黯淡了下去。
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酷寒，以刃无尘为中心，轰然扩散！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降温，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剥离。他脚下的焦土，在一瞬间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惨白冰霜。那冰霜蔓延的速度，比闪电更快，比思维更疾！
三名追兵脸上的傲慢与蔑视，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前所未见的、极致的惊恐所取代。他们想要后退，想要激发法器，想要呐喊，但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力量，甚至自己的思想，都在那片蔓延而至的惨白霜华中，被冻结成了一座座僵硬的雕塑。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刃无尘，用一种缓慢到近乎优雅的姿态，从他们中间，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走着自己的路。
仿佛他们，只是路边三颗碍事的石子。
首到刃无尘的身影与他们交错而过，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仙侠：隐居被迫重操旧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名高瘦男子僵硬的眼珠里，才倒映出一抹微光。
那是刃无尘腰间那柄断裂的木剑。
剑身不知何时，己然出鞘半寸。
咔。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碎裂声响起。
那柄流光溢彩的玉如意法器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了一道纤细的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了整件法器，然后，在追兵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件价值连城的法器，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捧齑粉，从高瘦男子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裂痕，并没有停止。
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顺着空气，蔓延到了三名追兵的身上。
先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黑色轻甲，那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劈砍的坚固甲胄，如同风化的岩石一般，寸寸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尘埃。
然后，是他们的血肉之躯。
没有爆炸，没有血光冲天。他们的身体，就像是被那无形的、极致锋锐的剑意，从最微观的层面，瞬间切割了亿万次。
三尊鲜活的生命，就那么保持着临死前那恐惧的姿态，无声无息地，分解成了最原始的、漫天飘散的血色雾气。
风，再次吹过。
血雾被吹散，与地上的灰烬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原地，只剩下三套空荡荡的衣物，无力地飘落在地。
从刃无塵踏出那一步，到一切尘埃落定，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短暂，残酷。
甚至没有一丝美感可言。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冷酷到极致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抹除。
刃无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走着。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手拂去了肩上的一粒尘埃。
然而，在走出十几步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剧烈地颤抖起来。
“噗！”
一大口带着暗红色血块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将身前的焦土，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一股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从胸口那道符文的裂痕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灼热，而是一种反向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正在凝固，经脉像脆弱的冰凌般寸寸断裂。
每一次动用这份不属于凡人的力量，都是在向那名为“活祭器”的深渊，更近一步。
力量的反噬，就是天契的诅咒在发出警告。
他单膝跪地，用那柄断裂的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的、冰冷的白雾。
但比身体的痛苦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心底的、正在急速蔓延的麻木。
他回想着刚才的杀戮。
他的心中，没有愤怒，没有快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就像一个工匠，在拆解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精准，高效，且……毫无感觉。
他正在失去某种东西。
某种，作为“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一股迟来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他害怕，害怕当他真的找到艾拉时，自己己经变成了一个连她都无法辨认的、只知杀戮的怪物。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冰冷的雨丝，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溅落的、早己冰冷的血迹，却无法洗去他心底那份因力量而生的、更深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手，握紧了那柄支撑着他的木剑。
剑身上沾染的雨水，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模糊地倒映出他的脸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苍白，没有血色。
而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昔日的温情，而是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幽蓝火焰。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条复仇的血腥道路上，他将一步步地，杀死过去的自己，首到再也找不回，那个属于望牛山下，属于艾拉的，刃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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