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渊那一声叹息，和那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近乎落寞的背影，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云澜冰封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为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它并未立刻融化坚冰，却让那令人窒息的绝望，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云澜依旧靠坐在冰冷的玉柱旁，维持着近乎僵硬的姿势，但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光。他开始思考，不再仅仅是沉溺于屈辱和无力，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重新审视斩渊这个人，以及自己眼下的处境。
斩渊的行为，充满了矛盾。极致的掌控欲与偶尔流露出的、近乎笨拙的在意；强横到令人绝望的力量，与那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只想占有或折辱他的疯子所能解释的。他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复杂的动机和……情感？
这个认知让云澜感到荒谬，却又无法完全忽视。如果斩渊的目的仅仅是囚禁和折辱，他大可不必在生活用度上如此费心，也不必在意自己是否“恶心”他。他那日的暴怒，与其说是被冒犯了威严，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被在意之人彻底否定的、失控的反应？
这个念头让云澜心头一悸，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无论斩渊是何种扭曲的情感，都无法改变他强行掳掠、肆意侵犯的事实。他依旧是囚禁自己的元凶。
但……或许，这种矛盾，可以成为突破口？
云澜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颈侧那个己经结痂的齿痕。刺痛感依旧清晰。屈辱感也并未消散。但除此之外，一种求生的本能，开始在他沉寂的仙魂深处重新燃起。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由自己在这冰狱中枯萎。他必须利用一切可能，哪怕是敌人身上的破绽。
*---*
与此同时，雪霄宫深处，星辰密室。
斩渊站在流转的星图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星图中代表云澜的光点，依旧黯淡，但仔细看去，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稳定状态，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就像冰封的湖面下，有鱼儿轻轻摆动了尾鳍。
系统001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警告：目标人物‘云澜’心理状态出现异常波动。绝望值下降2%，抗拒值维持高位，但出现理性分析倾向。检测到其对宿主行为动机产生初步探究意图。】
“探究意图？”斩渊眯起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星图上敲击着。云澜没有彻底沉沦，反而开始动脑子了？这倒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他看中的人，怎会轻易被击垮？
“他在分析我？”斩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的阴郁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战的兴奋感，“分析出什么了？觉得我是个因爱生恨的疯子？还是个别有图谋的恶徒？”
001：【数据不足，无法精确判断。但根据行为逻辑推演，目标极有可能试图利用宿主情感矛盾作为突破口。】
“突破口？”斩渊低笑出声，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几分自嘲，几分了然，“好啊，很好。他终于不再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了。”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他不要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云澜，他要的是那个会怒、会恨、会思考、会与他博弈的、鲜活的云澜！哪怕那份鲜活最初是针对他的抗拒和算计，也远比死寂来得动人！
“既然他开始动心思，”斩渊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那本君……便给他搭个台子。”
强硬的手段显然己经碰壁，甚至起了反效果。是时候换一种策略了。怀柔？不，那太低级。他要的，是一场更高级的、你情我愿的……驯服。
他需要让云澜看到他的“不同”，他的“在意”，甚至他的“脆弱”，但同时，绝不能失去掌控权。这是一场危险的走钢丝，但他乐在其中。
*---*
主殿内，云澜并不知道斩渊的心思己经百转千回。他依旧在冷静地分析。斩渊上次离去前的异常，是一个信号。这意味着，绝对的高压并非无懈可击，斩渊的内心并非铁板一块。那么，接下来，斩渊会怎么做？是继续施压，还是……改变策略？
如果是后者，他该如何应对？
首接示弱讨好？绝无可能，那只会让斩渊更加得寸进尺。持续激烈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那是自取其辱。或许……唯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保持冷淡和距离，但不再彻底封闭，仔细观察斩渊的每一个举动，从中寻找规律和破绽。
就在他心思电转之际，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那名沉默的侍女。她手中依旧端着食案，但今天的食物却与往日不同。不再是精致的点心，而是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灵米粥，旁边配着几样清淡小菜。
侍女将食案放在玉几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退走，而是垂首站在一旁，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君上吩咐……说尊上连日未曾好好用膳，脾胃虚弱，不宜再用甜腻之物，特命厨房熬了这碗‘暖玉生烟粥’，请尊上……趁热用些。”
云澜眸光微动。改变饮食？从讨好口味的点心，换成滋养身体的药粥？这看似细微的调整，背后传递的信息却耐人寻味。斩渊在示好？还是在展示他的“体贴”和“掌控”？
他依旧没有动，只是淡淡地扫了那碗粥一眼。
侍女见状，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君上还说……若尊上不喜，可随时更换。”
可随时更换？这更不像是斩渊往日霸道强硬的作风了。
云澜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放下吧。”
侍女如释重负，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合拢，殿内再次只剩下云澜一人。他的目光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冰层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一场新的、无声的博弈，己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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