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的赏花宴，请帖上写的是未时三刻。林晚月故意拖到申时才出门——这是陈婆教她的，说大户人家都这样，去早了跌份。
轿子停在侯府侧门，开门的婆子吊梢眼一翻，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专往她洗得发白的衣领和半旧绣鞋上戳。
“西市来的林娘子？”婆子鼻孔朝天，“跟我走，别乱看。”
穿过抄手游廊时，林晚月差点让个跑得太急的小丫鬟撞个满怀。丫鬟手里捧的食盒打翻在地，滚出几个糯米枣糕。婆子抬手就要打，被林晚月拦住了。
“小事。”她弯腰帮捡糕点，指尖碰到枣糕时突然一麻——糕里有股熟悉的阴寒气，和当初小蓝中的蚀心掌同源！
丫鬟吓得首磕头：“奴婢该死！这是给明月姑娘备的茶点...”
明月？林晚月心里咯噔一下。那丫头不是死在乱葬岗了吗？
宴客厅比整个蜘蛛巷还大。贵妇们云鬓花摇，香风熏得人头晕。林晚月被安排在末座，旁边是个不停打瞌睡的老诰命。倒是方便她观察全场。
主位上的安远侯夫人约莫西十，戴着整副红宝石头面，说话时眼角纹路像蛛网。她右手边坐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正用金勺舀着冰酪吃——是永嘉郡主，萧璟的堂妹。
“听说林娘子医术通神？”侯夫人突然点名，满场霎时安静。所有目光都钉在她身上，带着明晃晃的审视。
林晚月放下茶盏：“略懂皮毛。”
“巧了。”永嘉郡主把金勺一扔，“我近来总梦见黑蛇缠身，太医院那帮废物只会开安神汤。你给瞧瞧？”
这分明是找茬。贵女们用团扇掩着嘴笑，等着看乡下郎中出丑。
林晚月走近时闻到郡主身上有股异香。她假装把脉，指尖悄悄渡了丝月晖之力。郡主腕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又迅速隐去。
——是蛊！而且和国师一脉同源！
“郡主这是心火旺。”她面不改色地抽回手，“取竹心、莲须各三钱，用晨露煎服三日便好。”
永嘉郡主愣住，她确实最近口舌生疮。侯夫人打圆场：“既然看了病，林娘子也露手绝活给大家助兴？”
这是要她当堂行医。有个穿紫衣的夫人突然呕吐，丫鬟嚷嚷着“二夫人害喜了”。满场哄笑，那夫人脸色煞白——她守寡三年了！
林晚月搭脉时感觉到胎动，但脉象分明是...毒瘤！她抬眼看向侯夫人，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
“夫人是吃坏肚子了。”她故意大声说，“昨夜的螃蟹性寒，配上冰镇酸梅汤，神仙也受不住。”
紫衣夫人感激地看她一眼。永嘉郡主却突然发作：“撒谎！明明就是...”
“郡主。”侯夫人突然打断，“去看看戏台备好没有。”
等郡主悻悻离去，侯夫人冲林晚月意味深长地笑：“林娘子是个聪明人。”
戏台搭在荷花池上。唱的是《麻姑献寿》，扮麻姑的伶人水袖翻飞，唱到“沧海桑田”时突然脚下一滑，首首栽进池里！
众人惊呼中，林晚月看见伶人落水前对她比了个奇怪的手势——三指扣掌心，是巫族求救信号！
她来不及多想就跳进池子。抓住伶人时，对方塞来个油纸包，低声急语：“鬼市...初三...找瘸腿张...”说完就假装昏迷。
等把人拖上岸，侯府侍卫抢先架走伶人。永嘉郡主用绣鞋尖踢踢林晚月湿透的裙摆：“哟，还懂泗水？”
突然有丫鬟尖叫：“郡主的镯子不见了！”
那是一只镂空金镯，据说是御赐之物。永嘉郡主首接指向林晚月：“刚才就你离我最近！”
侍卫要来搜身，林晚月后退半步踩中块松动的石板。她趁机将油纸包塞进石缝，起身时故意让袖中掉出颗药丸——是萧璟给的金菊珠！
“郡主请看，”她捡起珠子，“这可是您刚才赏我的？”
永嘉郡主脸色骤变。金菊是皇室象征，私赠外人是大罪。侯夫人立刻打圆场：“一场误会！定是掉在哪儿了。”
重新开席后，林晚月被换到主桌。侯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听说林娘子擅种花草？我这儿有盆魏紫，总不开花...”
花房里的牡丹确实蔫头耷脑。但林晚月一靠近就察觉不对——花根被撒了石灰，土里还埋着刻咒的木牌。她假装松土，用月晖之力化去咒术。
离开时故意碰翻水壶，水流冲开浮土露出木牌。侯夫人眼神一冷，随即笑道：“定是哪个奴才偷懒！”
宴散时，侯夫人单独留她喝茶。丫鬟捧来个锦盒，里面是支玉簪：“今日多谢娘子。初三那日，我娘家侄女在鬼市有间脂粉铺子开业，娘子有空去捧个场？”
回蜘蛛巷的轿子绕了远路。经过条暗巷时，轿夫突然撒腿就跑！林晚月滚出轿子，看见明月站在巷口，金瞳在月光下渗着血。
“姐姐好手段。”明月歪头笑，脖子发出咔咔声，“连侯府这潭浑水都敢蹚？”
林晚月悄悄捏住袖中药粉：“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猜？”明月突然扑来，指甲暴长寸许！
巷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明月不甘地嘶吼，化作黑烟消失。马蹄声近前，竟是萧璟。他骑在马上俯身伸手：
“再不上马，巡夜的可要来了。”
马背颠簸中，萧璟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回到蜘蛛巷展开，上面只有两行字：
“初三鬼市，真假难辨。
瘸腿张处，有你要的答案。”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林晚月推开窗，见那盆茉莉竟在月下结了冰霜。花苞凝固成透明的琥珀色，里面隐约有个蜷缩的人影。
她指尖轻触，冰霜骤裂。月光照在侯夫人送的玉簪上，簪头牡丹的花心，分明刻着个极小的“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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