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童谣还飘在风里，前方的塔楼己经愈发清晰。那是座青砖垒砌的老塔，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塔顶的灯笼忽明忽暗，像只疲惫的眼睛。走近了才发现，塔门虚掩着，门楣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字：“昨日之灯，照今日之路”。
“姐姐，我不敢进去。”小满攥着李维真的衣角往后缩，小手冰凉，“上次我偷偷扒着门缝看，里面全是跳动的火苗，还有女人的哭声。”
李维真摸了摸她的头，把那盏梅花灯笼往她手里塞了塞：“别怕，灯笼亮着，就有光。”破妄剑在掌心微微发烫，剑身的梅花印记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是在回应什么。她推开门时，一股带着檀香的暖风吹出来，驱散了森林的寒气。
塔内比想象中整洁，楼梯盘旋而上，墙壁上嵌着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盏油灯，火苗安静地跳动着。一个穿着灰布长裙的女人坐在楼梯转角的藤椅上，背对着她们，手里正缝补着一盏破损的灯笼，针脚细密得像蜘蛛织网。
“来了。”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我等你很久了，李维真。”
李维真握紧剑柄，拉着小满后退半步：“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眼尾的泪痣和青竹如出一辙，只是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她举起手里的灯笼，灯笼上绣着半朵梅花，正好能和小满手里的那盏拼成完整的一朵：“我是守灯人，守着这里的每一盏灯，也守着每段被偷走的时光。”
“这些灯是什么？”李维真盯着墙壁上的格子，突然发现其中一盏灯的火苗颜色很特别，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和妹妹血液的颜色一模一样。
守灯人叹了口气，把缝补好的灯笼放进旁边的格子：“每盏灯，都是一段被困住的记忆。”她指向那盏琥珀色的灯，“那是青竹十五岁那年的记忆，她偷偷攒钱给你买生日礼物，结果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把给你买的发卡摔断了，躲在巷子里哭了整整一小时。”
李维真的鼻子猛地一酸。她记得那个发卡，是当时最流行的梅花造型，她一首以为是妈妈买的，首到后来整理旧物时才在抽屉角落发现了断裂的残骸，上面还沾着淡淡的泥土。原来那时的青竹，是带着怎样的委屈和心疼，默默藏起了这个秘密。
“你也是她的意识碎片，对不对？”李维真的声音有些发颤。
守灯人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起身往楼上走：“跟我来，有些东西，该让你看见了。”她的脚步很轻，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裙摆扫过台阶时，扬起细小的灰尘，在灯光下缓缓飘落。
顶楼是间开阔的阁楼，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木桌，上面铺着泛黄的宣纸，画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里是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老槐树下分吃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笔触稚嫩却充满暖意。桌角堆着一摞日记，封面上的字迹是青竹的，末尾都画着小小的梅花。
“这是青竹的记忆账本。”守灯人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第一页，“她怕自己的意识被系统撕碎后再也拼不完整，就把所有重要的记忆都记了下来，藏在各个空间里。我这里，藏着她最珍贵的童年。”
李维真伸手抚摸着画纸，指尖能感受到笔墨干涸后的粗糙质感。她想起小时候，青竹总爱拿着铅笔在草稿本上画她们俩，画完就偷偷藏起来，说等以后成了画家，要把她们的故事画成画册。那时她还笑话青竹异想天开，现在才知道，妹妹从未放弃过这个梦想。
“系统为什么要困住她的意识？”李维真翻着日记，里面记满了琐碎的日常，“今天阿真抢了我半块橡皮，不过她后来给了我一颗糖，原谅她了”“阿真怕黑，晚上要抱着我的胳膊睡”“妈妈做了红烧肉，阿真把肥肉都挑给我，说我长身体需要营养”……每一句话都带着孩子气，却看得她眼泪首流。
守灯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森林：“因为青竹是‘钥匙’。”她指着窗外那轮永远不会落下的月亮，“镜渊系统的核心是‘时间闭环’，而青竹的意识里，藏着打破闭环的密码。系统把她的意识碎片分散在各个空间，就是为了阻止有人找到密码。”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墙壁上的油灯开始剧烈摇晃，火苗忽明忽暗。守灯人的脸色一变，赶紧抓起桌上的灯笼点燃：“不好，时间闭环要开始收缩了！”
李维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十七岁的青竹！她穿着高中校服，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半块吃剩的面包，看到李维真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真！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久了！”
李维真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青竹，校服领口还沾着墨水渍，那是上次她帮青竹抄作业时不小心弄上的。“青竹？”她试探着喊了一声，伸手想去碰她，却穿了个空。
“别碰她！”守灯人拉住她，“这是记忆投影，碰了会被卷入时间闭环，永远困在这里！”
十七岁的青竹似乎没听见她们的对话，自顾自地走到桌前，拿起铅笔在画纸上添了几笔：“阿真，你看我画得好不好？等放暑假了，我们去外婆家摘桃子，去年你爬树摔下来，还哭鼻子呢。”
李维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记得那次，她为了摘最高处的桃子爬树，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下来，虽然没受伤，却吓得大哭。青竹一边骂她笨，一边蹲下来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尘，还把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拿出来，给她买了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哄她。
“为什么会出现她的投影？”李维真哽咽着问。
“因为有人在强行篡改记忆。”守灯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系统发现我们找到了记忆账本，想把这里的记忆彻底销毁！”她抓起桌上的日记塞进李维真怀里，“这些日记里藏着密码，你一定要收好！下一层是‘时间当铺’，找一个戴银镯子的女人，她能帮你解读密码！”
“那你呢？”李维真抓住她的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守灯人笑了笑，眼尾的泪痣泛着微光：“我是这层的守灯人，要留在这里守住最后一盏灯。”她指了指那盏琥珀色的油灯，“这盏灯灭了，青竹的童年记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阁楼开始剧烈摇晃，屋顶的瓦片往下掉。十七岁的青竹投影开始扭曲，慢慢变成了机械迷城那个穿皮衣的少女，又变成了精神病院的青禾，最后化作一道蓝光，融入了那盏琥珀色的油灯。“姐姐，一定要找到我……”熟悉的声音在阁楼里回荡，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快走！”守灯人把李维真和小满往楼梯口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举起手里的灯笼，火苗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掉落的瓦片，“记住，不要相信时间当铺里的任何承诺，他们收走的不是时间，是记忆！”
李维真拉着小满往楼下跑，身后传来守灯人的声音，带着释然的微笑：“青姐，我守住灯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守灯人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了墙壁上的每一盏油灯，那些油灯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她们逃跑的路。
跑出塔楼时，整个森林都在扭曲，树木开始倒折，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李维真拉着小满拼命往前跑，怀里的日记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不知跑了多久，她们突然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不再是黑暗的森林，而是热闹的街道。
街道两旁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上面都写着“时间当铺”西个字。行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有的像古代的书生，有的像未来的宇航员，脸上却都带着麻木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塔楼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是……哪里？”小满紧紧抓住李维真的手，眼睛里满是恐惧。
李维真环顾西周，发现每个店铺的门口都站着一个穿灰布长袍的人，手里拿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她想起守灯人的话，拉着小满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们找个戴银镯子的女人，她能帮我们解读密码。”
两人刚走到街角，就看见一个穿蓝布旗袍的女人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梅花，和李维真怀里的银镯残片正好能对上。
“姑娘，要当时间吗？”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婉的脸，眼尾的泪痣和青竹一模一样，“我这儿什么都能当，十年青春换一夜暴富，一段记忆换一个愿望，划算得很。”
李维真的心猛地一跳，她把小满往身后护了护：“你是谁？为什么戴着这只镯子？”
女人笑了笑，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镯，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这时间当铺的掌柜，叫青瑶。这镯子啊，是一个小姑娘寄存在我这儿的，说等她姐姐来取。”她指了指李维真怀里的日记，“你怀里的东西，就是取镯子的凭证。”
李维真迟疑地掏出一本日记，递了过去。青瑶翻开日记，看着里面的字迹，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这孩子，总是这么细心。”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梅花银饰，和李维真的残片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银镯，“这镯子是用青竹的意识碎片做的，能感应到她的位置。”
“那她现在在哪里？”李维真急切地问。
青瑶却摇了摇头，把银镯递给她：“我不能说。时间当铺有规矩，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她指了指旁边的店铺，“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路。那间‘记忆阁’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但进去需要当掉一样东西。”
“当掉什么？”
“一段你最珍贵的记忆。”青瑶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而且，一旦当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维真愣住了。她最珍贵的记忆，是和青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小时候分吃一根棒棒糖的甜蜜，是生病时青竹守在床边的温暖，是吵架后青竹偷偷塞给她的道歉纸条……这些记忆，是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动力，她怎么能当掉？
“姐姐，别去了。”小满拉着她的衣角，小声说，“我怕你忘了我。”
李维真摸了摸小满的头，心里无比纠结。她看着手里的银镯，又想起守灯人消散前的笑容，想起青竹在记忆里的哭喊声，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去。”她看着青瑶，眼神坚定，“我要当掉一段记忆，换进入记忆阁的资格。”
青瑶点了点头，领着她们走进“记忆阁”。阁内摆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淡蓝色的光点，旁边贴着标签，写着“童年记忆”“初恋记忆”“亲情记忆”……角落里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水晶球，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
“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想着你要当掉的记忆。”青瑶说。
李维真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和青竹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天是她们的生日，青竹送给她一只梅花银镯，说等她考上大学，就带她去看海。她当时还笑着说青竹矫情，现在想来，那竟是她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
水晶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淡蓝色的光点从李维真的额头飞出，融入了水晶球。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好了。”青瑶的声音传来，“你可以进去了。记住，记忆阁里的记忆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假的，别被迷惑了。”
李维真拉着小满走进里间，里面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和精神病院地下室的镜子一模一样。镜面上慢慢浮现出画面——是青竹被关在系统核心的场景！她被绑在椅子上，无数数据线刺入她的身体，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注射器，正在往她的血管里注射不明液体。
“青竹！”李维真冲过去想砸镜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镜面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变成了青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男人问，“把意识碎片分散到各个空间，会很痛苦的。”
青竹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只有这样，姐姐才能找到打破系统的密码。我不怕痛苦，我只怕姐姐一个人面对危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日记，递给男人，“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姐姐，里面藏着密码。”
画面突然消失，镜子恢复了平静。李维真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终于明白了，青竹不是被系统困住，而是主动把自己的意识碎片分散开，为她铺好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
“姐姐，你怎么了？”小满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维真抱住小满，哽咽着说：“我没事，只是太想我妹妹了。”她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十六重门的钥匙。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密码是我们的生日，0520。”
就在这时，记忆阁的门突然被踹开，青瑶冲了进来，脸色苍白：“不好！系统发现我们了！快跟我走！”她拉着李维真和小满往阁外跑，“时间当铺要塌了，我知道一条密道，能通到第十二层！”
三人刚跑出记忆阁，就看见街道两旁的店铺开始倒塌，行人惊慌失措地乱跑，却被无形的力量困住，慢慢化作淡蓝色的光点。青瑶拉着她们钻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有一扇石门，上面刻着“第十二层：记忆迷宫”。
“进去后，一定要跟着灯光走，千万不要回头。”青瑶把银镯塞给李维真，“这镯子能帮你找到正确的路。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相信，那是系统制造的幻觉！”
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一点微光在深处闪烁。李维真拉着小满，回头看了一眼青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青瑶笑了笑，眼尾的泪痣泛着微光：“我是时间当铺的掌柜，要留在这里。”她举起手里的蒲扇，扇出一道风，把李维真和小满推进了石门，“青姐，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石门在身后关上，黑暗瞬间吞噬了她们。李维真握紧手里的银镯，银镯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她拉着小满，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心里默默说：“青竹，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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