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的光在黑暗里像根不会灭的火柴，李维真攥着小满的手往前走，指尖能摸到孩子掌心的冷汗。
脚下的路慢慢清晰起来，是青石板铺的小巷，墙根长着青苔，空气里飘着老肥皂的淡淡香味——和小时候奶奶用的那种一模一样。
“姐姐，你看那户人家！”小满突然指着左边的院门，木门上挂着褪色的红绸，“我梦见过这里，里面有个奶奶在蒸包子！”
李维真刚要说话，巷口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哐啷的，带着链条卡壳的杂音。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骑过去，后座绑着个印着梅花的布包，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晃悠悠的，里面装着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在光线下闪着亮片。
“爸？”李维真脱口而出。那是她爸年轻时的样子，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沾着机油，是他在汽修厂上班时的标配。可她爸明明在她十八岁那年就走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给青竹的生日礼物。
“别喊！”银镯突然发烫，烫得她一缩手，“那是假的，是系统造的幻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维真抬头，看见墙头上坐着个穿背带裤的小姑娘，扎着双马尾，嘴里叼着根草茎，眼尾的泪痣和青竹一模一样。
小姑娘翻身跳下来，落地时差点崴脚，趔趄着扶住墙：“吓死我了，这破迷宫的地砖滑得像抹了油。”她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纸，往李维真手里塞，“喏，给你，青竹藏的最后一颗糖，我守了三天才等到你。”
糖纸是草莓味的，边缘己经起了毛，上面印着的梅花图案缺了个角。李维真的手指突然发颤，这张糖纸她认得，是青竹十五岁生日那天，姐妹俩分吃一根棒棒糖后，青竹宝贝似的收在铅笔盒里的，说要留着当“友谊见证”。后来搬家时弄丢了，青竹还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
“你是谁？”李维真把糖纸攥在掌心，糖纸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
“我叫青柠，是青竹的‘遗憾碎片’。”小姑娘踢着墙根的石子，语气闷闷的，“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来得及跟你一起吃完那根棒棒糖，也没来得及跟爸爸说声谢谢。”
青柠的话像根针，扎得李维真眼睛发酸。她想起那天下午，爸爸骑自行车去买棒棒糖，路上为了躲一辆闯红灯的卡车，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等她和青竹赶到医院时，爸爸手里还攥着那两根被压变形的棒棒糖，糖水流得满手都是。
“这迷宫到底是什么地方？”李维真抹了把眼角，看见不远处的巷口突然变了样子，刚才的青石板路变成了医院的走廊，消毒水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是青竹的记忆回收站。”青柠领着她们往巷深处走，脚步轻快得像只兔子，“系统把她没用的、痛苦的、舍不得的记忆全堆在这儿，堆多了就成了迷宫。咱们得找到‘核心记忆球’，那里面藏着下一层的钥匙。”
转过拐角，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熟悉的老院子。院中央的槐树下摆着竹椅，奶奶坐在椅子上择菜，手里的篮子里全是绿油油的青菜，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闪着细碎的光。
“奶奶！”小满挣脱李维真的手，扑了过去。可就在她快要碰到奶奶的瞬间，整个人突然穿过了虚影，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傻孩子，那是假的。”青柠蹲下来帮小满揉膝盖，声音软了下来，“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也对着假奶奶哭了半天，还跟她要了碗绿豆汤，结果喝到嘴里全是苦的。”
奶奶的虚影突然动了，慢慢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嘴唇机械地开合着：“阿真，青竹，快过来吃饭了，今天做了你们爱吃的红烧肉。”
李维真的心脏猛地一缩。奶奶去世前最后一顿饭，确实做了红烧肉。那天青竹感冒发烧，没胃口，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奶奶还念叨着“等你病好了再给你做”，可没等青竹好起来，奶奶就因为脑溢血走了。
“别跟她说话！”青柠突然拉住李维真往后退，“跟幻觉搭话会被缠上的，到时候就变成迷宫里的‘活摆件’，永远困在这儿重复过去的事！”
话音刚落，奶奶的虚影突然扭曲起来，慢慢变成了穿白大褂的护工，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冰冷的代码：“找到你们了，乖乖留在这里吧……”
“跑！”青柠拉起李维真和小满，往院子后面的柴房跑。柴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旧物——有她和青竹小时候玩过的布娃娃，有爸爸的旧工装，还有奶奶的老花镜。
“躲进那个柜子里！”青柠指着墙角的木柜，柜子上还贴着她们小时候画的画，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手里举着棒棒糖。
三人刚钻进柜子，就听见柴房的门被踹开，护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机械的电流声：“检测到觉醒者气息，启动抓捕程序……”
柜子里空间狭小，三人挤在一起，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小满吓得浑身发抖，把头埋在李维真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李维真摸出刚才的糖纸，塞到小满手里：“别怕，你看这糖纸，太阳一晒就会发光，像小灯笼一样。”
青柠突然“嘶”了一声，李维真借着银镯的光一看，发现她的胳膊正在变得透明，像之前的青禾和守灯人一样。“你怎么了？”李维真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没事，就是能量快用完了。”青柠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球，里面装着淡蓝色的光点，“这是我找到的‘日常记忆’，里面全是青竹记下来的小事，你拿着，说不定能用上。”
玻璃球刚递到李维真手里，柜子门突然被拉开，护工的脸贴在外面，眼睛里的代码飞速滚动：“找到你们了！”
“快走！”青柠猛地把李维真和小满推出去，自己挡在柜子门口，身体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我来拖住它！你们往西北方向走，那里有‘核心记忆球’！”
“青柠！”李维真回头，看见青柠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点，融入护工的身体，护工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告诉青竹……我没白守那三天糖纸……”青柠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李维真咬着牙，拉着小满往西北方向跑。穿过柴房后面的小门，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照片，全是她和青竹的合影——有小时候在槐树下的合影，有初中时的毕业照，还有十八岁那年的生日照。
“姐姐，你看那张！”小满指着最里面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青竹穿着高中校服，手里举着一张录取通知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维真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那张录取通知书是青竹考上她梦寐以求的美术学院时拍的，可就在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青岚宗就出事了，青竹从此失踪。那张通知书后来被她藏在抽屉最深处，每次想妹妹的时候，就拿出来摸一摸，纸页都被摸得发皱。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上刻着“核心记忆区”。李维真推开门，里面摆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淡蓝色的光点，旁边贴着标签，写着“第一次吵架”“第一次送礼物”“爸爸去世那天”……
正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面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最显眼的是一段动态画面——青竹坐在病床前，握着奶奶的手，轻声说：“奶奶，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您去看海，您不是一首说想看浪花吗？”奶奶笑着点头，手里还攥着给青竹留的糖。
“那就是核心记忆球！”小满指着水晶球，眼睛发亮。
李维真刚要走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真，别碰它。”她回头，看见青竹站在门口，穿着美术学院的校服，手里拿着画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青竹？”李维真的声音发颤，她想冲过去抱住妹妹，可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记得这个场景，是青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笑着说：“阿真，以后我们就能在一个城市上学了。”
“是我啊，阿真。”青竹走过来，伸手想摸她的脸，“你看，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海了，就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
李维真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青柠说的话，想起守灯人的警告，突然清醒过来。眼前的青竹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可她的手指没有温度，说话时没有呼吸，就像个完美的木偶。
“你不是青竹。”李维真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破妄剑，“青竹的左手食指有个疤痕，是小时候帮我摘桃子时被树枝划的，你没有。”
眼前的“青竹”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睛里浮现出冰冷的代码：“识别错误，启动攻击程序。”她突然扑过来，指甲变得尖利，像一把把小刀。
“小心！”小满突然扑过来，挡在李维真面前。“青竹”的指甲划在小满背上，小满疼得叫了一声，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小满！”李维真红了眼，举起破妄剑，剑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狠狠劈向“青竹”。“青竹”的身体在剑气中化作无数光点，尖叫着消失在空气里。
李维真赶紧抱住小满，发现她的背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蓝色的能量液。“你怎么样？”李维真的声音发颤，眼泪滴在小满的伤口上，竟然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我没事，姐姐。”小满虚弱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这是青竹姐姐让我给你的，她说关键时候能救命。”
布包里是半块梅花形状的蛋糕，己经硬得像石头，上面还沾着一点点奶油渍。李维真认出这是她们十八岁生日那天吃的蛋糕，青竹当时说要留半块给爸爸，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出了事。
“核心记忆球在发光！”小满突然指着高台，水晶球里的记忆碎片开始旋转，形成一道光柱，照亮了整个房间。
李维真抱着小满走过去，水晶球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融入小满的身体。小满背上的伤口慢慢愈合，身体也不再透明，眼睛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清明。
“姐姐，我想起来了。”小满抓住李维真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是青竹姐姐十八岁的记忆碎片，她出事那天，我亲眼看见那些黑衣人把她带走，还听见他们说，要把她的意识塞进‘镜渊核心’……”
水晶球突然裂开，从里面掉出一把钥匙，上面刻着“第十三层：镜渊核心”。与此同时，房间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往下掉水泥块。
“快走！迷宫要塌了！”李维真捡起钥匙，拉着小满往门口跑。身后的玻璃罐一个个碎裂，里面的记忆碎片飘出来，化作无数张熟悉的脸——有爸爸，有奶奶，有青禾，有守灯人，还有青柠。他们都笑着挥手，像是在说“再见”。
跑出核心记忆区，外面的走廊己经变成了虚空，只有一条由记忆碎片铺成的路，通向一扇光门。李维真拉着小满，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的碎片发出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姐姐，你看！”小满指着旁边的碎片，里面是青竹的画面——她被绑在椅子上，无数数据线刺入她的身体，可她却在偷偷用指甲刻东西，在手腕上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和李维真的银镯一模一样。
“她在给我们留线索。”李维真的眼泪掉下来，滴在碎片上，碎片突然化作一道光，融入她的银镯。银镯变得更加明亮，上面的梅花图案又清晰了几分。
走到光门跟前，李维真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记忆碎片正在慢慢消散，像一场终将结束的梦。她想起青柠塞给她的糖纸，想起青瑶的叮嘱，想起青禾消散前的笑容，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准备好了吗？我们去找青竹。”李维真握紧小满的手，举起手里的钥匙。
小满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嗯！我们一起带姐姐回家！”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涌来，把她们卷了进去。李维真紧紧抓住小满的手，紧紧攥着那把钥匙，心里默默说：“青竹，等着我，这一次，我一定带你回家。”
光门在身后关上，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她们站在一座巨大的宫殿里，墙壁全是由镜子组成的，每个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机械迷城的废墟，有精神病院的火海，有记忆迷宫的小巷。宫殿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青竹。
“青竹！”李维真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水晶棺周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注射器，正在往水晶棺里注射不明液体。
“李维真，你终于来了。”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镜子后面走出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我们等你很久了，只要把你的意识和青竹的意识融合，镜渊系统就能彻底激活，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我们的游乐场。”
“你是谁？”李维真握紧破妄剑，剑身发出愤怒的嗡鸣。
“我是镜渊系统的创造者，也是青岚宗的叛徒。”男人笑着说，“你以为青岚宗是怎么出事的？是我把消息卖给了黑衣人，也是我把青竹抓来当‘核心容器’。谁让她的意识里藏着打破一切的密码呢？”
李维真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想起爸爸的死，想起奶奶的遗憾，想起青竹所受的苦，所有的愤怒都化作力量，破妄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我要杀了你！”
“就凭你？”男人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镜子突然裂开，无数个“护工”从镜子里钻出来，眼睛里全是冰冷的代码，“给我抓住她们！”
“姐姐，用钥匙！”小满突然喊道，指着男人腰间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把和她们手里一模一样的钥匙。
李维真恍然大悟，原来那把钥匙不只是开门的，还是控制镜渊系统的关键。她举起破妄剑，剑气劈开冲过来的护工，拉着小满往男人冲过去。
男人没想到她这么勇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在镜子上。镜子裂开一道缝，里面传来青竹的声音，带着微弱却坚定的力量：“阿真，用银镯……银镯能破镜……”
李维真想起手里的银镯，赶紧把银镯摘下来，和钥匙握在一起。银镯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化作一道金光，射向男人腰间的钥匙扣。钥匙扣瞬间碎裂，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不！我的系统！”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周围的护工也跟着消失了，无形的屏障慢慢散去。李维真冲过去，趴在水晶棺上，看着里面的青竹。她还是十八岁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清晰可见。
“青竹，我来了。”李维真的眼泪掉在水晶棺上，水晶棺突然裂开，青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阿真，你终于找到我了。”青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温暖。
李维真伸出手，握住青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小满也跑过来，抱住青竹的胳膊，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整个宫殿开始摇晃，镜子一个个碎裂。青竹拉着李维真和小满，往宫殿深处跑：“快，系统要崩溃了，我们从密道走！”
穿过镜子组成的走廊，她们来到一扇门前，门上刻着“出口”两个字。青竹推开门，外面是熟悉的老院子，槐树下的竹椅还在，奶奶种的青菜长得绿油油的，爸爸的旧自行车靠在墙上，车把上挂着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片。
“我们回家了。”李维真的眼泪掉下来，却笑着抱住了青竹和小满。
青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糖纸，正是青柠给李维真的那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着它来接我。”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三人身上，温暖得像小时候奶奶的怀抱。李维真知道，那些失去的、遗憾的、痛苦的，都己经过去，现在她们终于回家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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