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嗒嗒”砸在青石板上，不到半柱香就冲到废墟前。苏州知府周文彬坐在枣红马上，绯色官袍的下摆被晨风吹得翻飞，胸前“鹭鸶”补子在雾里泛着暗纹。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官兵，个个手按腰间长刀，刀鞘蹭过灰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文彬翻身下马，目光先扫过瘫在树下的沈万山，再落向林薇，最后定在她藏在身后的手——那只手攥着张纸，纸角从袖口里露出来，泛着泛黄的旧色。
“沈小姐，沈老爷。”周文彬开口，声音冷得像晨雾里的冰，“本府接到线报，说织造坊废墟里藏着份关乎三家旧案的契约，二位在此，是找到了？”
林薇指尖一紧，契约的纸边划破掌心，她强压着慌：“知府大人说笑了，我们只是来看火情的，哪有什么契约？”
“看火情？”周文彬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她，“那你藏在身后的是什么？是怕本府看见，还是见不得人？”
他抬手一挥，两个官兵立刻上前，脚步踩在灰堆上“嘎吱”响：“请沈小姐把东西拿出来，让大人过目。”
沈万山突然撑着树干站起来，胸口疼得他皱紧眉，却还是哑着嗓子说：“周大人，契约确实在我们这，但当年的事有误会——是赵天雄要独吞配方利润，还威胁要报官，我们才……”
“误会？”周文彬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着‘三人合盗御用配方，泄密者灭口’，沈老爷杀了赵天雄，吞了赵家商号，现在说误会？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林薇往前跨一步，挡在沈万山身前：“周大人，当年的事过去二十年了，赵承影也己伏法，恩怨该了了。我父亲肋骨受了伤，经不起折腾，不如我代他去府衙配合调查？沈家愿意上交配方，再捐五千两银子赈济灾民，弥补过错。”
周文彬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点头：“配方和银子可以收，但沈老爷必须去府衙——他是主谋之一，少了他，案子审不了。你放心，府衙有大夫，会照看他。”
说完，他对官兵下令：“把沈老爷扶上马车，小心点，别伤了他。”
两个官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沈万山。沈万山挣扎着看向林薇，眼里满是愧疚：“清辞，爹对不起你，沈家以后……就靠你了。”
“爹！”林薇想冲上去，却被张诚死死拉住。张诚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姐，不能硬来！现在对抗官府，只会给老爷加罪，先让他去府衙，我们再想办法。”
林薇看着沈万山被架上马车，车帘“唰”地落下，像把父女俩的联系拦断。周文彬走到她面前，丢下一句“三日内把配方送到府衙，否则按抗命论处”，便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往府衙方向去了。
马车的轱辘声渐渐远了，林薇攥着掌心的血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到底是谁把消息透给了周文彬？
“张掌柜，你觉得会是谁泄的密？”林薇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急。
张诚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根烧变形的铜梭子，眉头皱紧：“大概率是赵承影的余党。他之前在苏州养了十几个打手，现在他死了，这些人说不定想借官府的手，给赵家报仇。”
“但也不能排除府里的人。”林薇补充道，“柳姨娘的娘家是被沈家挤垮的布商，她一首记恨爹；还有商号里的老掌柜孙德，去年爹撤了他的管事权，他当时就撂下狠话，说要让沈家好看。”
张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管是谁，现在最要紧的是救老爷。盗取御用配方是死罪，就算有‘被逼’的理由，也得找到证据——当年参与这件事的，除了苏承业和赵天雄，还有没有其他人？”
“苏承业！”林薇眼睛一亮，“苏家和沈家当年一起做的事，苏承业肯定有证据！我这就派人去苏州城西的苏家老宅找他。”
张诚点头：“我也去商号安排人查内鬼，顺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春桃从巷口跑过来，裙摆沾着泥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不好了！商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林薇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商号的小伙计来报，”春桃扶着墙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哭腔，“二十多个常年合作的绸缎庄掌柜，全堵在商号门口要退货，说沈家是‘盗配方的罪犯’，跟我们合作会连累他们。还有杭州的王老板，刚才派人送了信，说要终止今年的所有订单！”
林薇的脸色瞬间白了——肯定是泄密的人故意散布谣言，让客户以为沈家要倒，才集体来退货、终止合作。沈家的商号全靠这些老客户撑着，要是订单全没了，库存的绸缎卖不出去，不出半个月就会破产。
“张掌柜，商号的事交给你。”林薇立刻做决定，“你回去后，先给每个来退货的客户发五十两定金，稳住他们；再告诉伙计们，只要守住商号，这个月的月钱加倍。千万不能让商号乱起来！”
“放心，小姐。”张诚攥紧拳头，“我这就去，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商号稳住。”
他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林薇看着他的方向，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像块巨石，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父亲被抓，商号遭挤兑，内鬼还没找到，沈家己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废墟里的黑色盒子上。那盒子还放在刚才的灰堆旁，盒盖开着，里面除了契约，似乎还压着张东西。
林薇走过去，蹲下身，伸手从盒子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条。纸条是用糙纸写的，边缘沾着点焦灰，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墨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阴狠：“沈清辞，游戏才刚刚开始。”
林薇的指尖猛地一颤，纸条差点掉在地上——这字迹很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赵承影的余党？还是府里的内鬼？或者……是她根本没怀疑过的人？
晨风吹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灰屑，落在纸条上。林薇攥着纸条，看着上面的字，突然意识到——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不仅知道当年的秘密，还在一步步设计她，等着看她把沈家彻底拖垮。
而现在，她手里只有一张模糊的纸条，一个被抓的父亲，一个快乱套的商号。接下来，她该去哪里找证据救父亲？又该怎么找出这个藏在暗处的黑手？
雾还没散，阳光透过云层，在废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林薇眼前的路——一场更凶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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