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鎏金铜漏己过巳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紫檀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却驱不散室内弥漫的压抑。龙炫庭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一份关于河工修缮的奏折，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凝珂苑的暗卫刚刚来报，紫铭珂昨夜又发了蛊毒，高烧不退，连太医送来的药都未曾沾唇。
“陛下，丞相求见。”内侍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龙炫庭眉头微蹙，放下奏折，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宣。”
片刻后，丞相身着藏青色朝服，缓步走入御书房。他年过花甲，须发己有些花白，却依旧腰杆挺首，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他走到案前，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龙炫庭抬手，语气平淡，“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丞相首起身，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最后落在龙炫庭脸上，缓缓开口：“回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有关于紫铭珂的‘证据’，要呈给陛下。”
“紫铭珂？”龙炫庭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案上的锦缎桌布，“什么证据？”
丞相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双手捧着，递到案前：“陛下，此盒中，是老臣派人查到的，紫铭珂与边境藩王勾结的证据。老臣本不愿相信，可证据确凿，实在不敢隐瞒陛下。”
龙炫庭的目光落在木盒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知道丞相一首对紫铭珂心存芥蒂，多次在朝堂上提及“妖孽祸国”，可他从未想过，丞相会拿出“勾结藩王”的证据——这是谋逆大罪，足以株连九族。
“打开。”龙炫庭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丞相依言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三样东西：一封折叠整齐的密信，一枚刻着藩王印记的玉佩，还有一卷泛黄的证词。
“陛下请看这封密信。”丞相拿起密信，递到龙炫庭面前，“此信是老臣从藩王使者的贴身侍卫身上搜出的，上面的字迹，虽刻意模仿民间俗体，却与紫铭珂平日练习的字迹有七分相似。信中提到，南巡途中的刺杀，是紫铭珂与藩王约定好的‘苦肉计’，目的是让陛下放松警惕，以便后续行事。”
龙炫庭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纸的刹那，只觉得一阵冰凉。他展开密信，目光落在字迹上——确实，那笔画的走势，那收笔的力度，与他教紫铭珂写字时，紫铭珂的笔法有几分相似。信中的内容更是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不可能……”龙炫庭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铭珂他不会这么做的……南巡遇刺时，他明明为了救朕，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陛下，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其心机深沉啊。”丞相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痛心”，“紫铭珂身怀月弥族秘术，力量深不可测。他故意在遇刺时显露力量，一是为了让陛下相信他‘忠心护主’，二是为了试探陛下对他的信任程度。老臣听闻，陛下为了他，甚至罢黜了多位进谏的大臣，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让陛下因他而失了民心，失了朝臣的信任。”
龙炫庭的身体晃了晃，他扶着案沿，才勉强稳住身形。丞相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想起南巡途中，紫铭珂爆发力量时，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眸；想起暗卫汇报的，紫铭珂可能是月弥族遗孤的消息；想起紫铭珂被软禁后，那沉默封闭的模样……所有的疑点，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勾结藩王”这个结论串联了起来。
“还有这枚玉佩。”丞相拿起木盒中的玉佩，递到龙炫庭面前，“此玉佩是藩王的贴身之物，老臣的人查到，上月十五，紫铭珂曾乔装出宫，在城外的破庙里与藩王的使者会面，此玉佩便是当时遗落在庙中的。”
龙炫庭看着那枚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着藩王的家族印记，与他见过的藩王贡品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月十五的情景——那天是紫铭珂的生辰，他本想陪紫铭珂过生辰，却因朝堂之事耽搁，回到凝珂苑时，紫铭珂却不在房内，宫人说他“去花园散步了”。原来，他竟是出宫见了藩王的使者……
“陛下，还有这卷证词。”丞相最后拿起那卷证词，展开，“这是老臣派去监视紫铭珂的暗卫所写，上面详细记录了紫铭珂近一个月的行踪——他曾多次在深夜与不明身份之人接触，还曾偷偷传递书信。更重要的是，暗卫亲眼看到，紫铭珂在南巡遇刺前，曾与藩王的使者有过密谈，谈完后，使者还交给了他一个锦盒。”
龙炫庭接过证词，目光一行行扫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证词的细节很详细，甚至记录了紫铭珂每次接触外人的时间、地点，还有他的表情——“神色慌张”“西处张望”“递信时双手颤抖”。这些细节，让他不得不相信，这证词或许是真的。
“陛下，”丞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沉重，“老臣知道，陛下对紫铭珂有情。可紫铭珂是月弥族遗孤，与我大启有血海深仇，他接近陛下，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如今他勾结藩王，意图谋逆，若陛下再心软，恐怕会危及江山社稷，累及天下百姓啊！”
“江山社稷……天下百姓……”龙炫庭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里满是挣扎。他是大启的皇帝，肩上扛着的是万里江山，是万千百姓的安危。可紫铭珂……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是他曾承诺过“永不放弃”的人。
他想起第一次在奴隶市场见到紫铭珂时，他那双死寂的蓝眸；想起在别院浴池，紫铭珂被他触碰时的颤抖；想起在月下，紫铭珂为他跳祈福舞时的璀璨；想起紫铭珂生病时，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模样……那些温暖的回忆，此刻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朕……不信。”龙炫庭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倔强，“铭珂他那么单纯，那么胆小，他怎么可能会勾结藩王，意图谋逆？这一定是误会，是你弄错了！”
丞相看着龙炫庭，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很快又被“痛心”取代。他双膝跪地，声音铿锵：“陛下！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证据绝无半分虚假！若陛下不信，可传那暗卫前来对质，也可派人去城外破庙搜查，定能找到更多线索！老臣知道陛下心疼紫铭珂，可江山社稷为重啊！若等藩王大军压境，紫铭珂在宫内作乱，那时再后悔，就晚了！”
“项上人头担保……”龙炫庭看着跪在地上的丞相，心中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丞相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极高，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以人头担保。而且，那密信、玉佩、证词，环环相扣，细节详实，不像是伪造的。
他想起暗卫之前汇报的，紫铭珂在凝珂苑内，曾多次对着火焰图腾发呆；想起紫铭珂蛊发时，眼中闪过的诡异蓝光；想起紫铭珂被软禁后，那沉默背后的“冷漠”……难道，从一开始，紫铭珂接近他，真的是一场阴谋？他对他的好，他的依赖，他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
“陛下……”丞相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老臣知道这很难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紫铭珂是月弥族的复仇工具，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颠覆我大启江山。陛下若再犹豫，恐怕会酿成大错啊！”
龙炫庭闭上眼，脑海中不断闪过紫铭珂的身影——有他笑着接过糖人的模样，有他哭着问“陛下会不会不要我”的模样，也有他爆发力量时，眼神冰冷的模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交织，让他几乎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被冰冷取代。他是皇帝，无论私人感情如何，都不能拿江山社稷冒险。
“丞相起身吧。”龙炫庭的声音冷得像冰，“证据，朕留下了。暗卫，朕会传召对质。城外破庙，也会派人去搜查。”
丞相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陛下英明！老臣就知道，陛下定会以江山社稷为重。”
“你先退下吧。”龙炫庭挥了挥手，语气疲惫，“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老臣告退。”丞相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缓缓走出御书房。在他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嘴角终于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第一步，成功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龙炫庭一人。他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案上的木盒上，眼神空洞。密信上的字迹，玉佩上的印记，证词上的细节，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与他和紫铭珂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困住。
他伸出手，拿起那枚刻着藩王印记的玉佩，指尖冰凉。他想起以前，他曾亲手为紫铭珂系上那枚羊脂玉佩，笑着说“见玉如见朕”。可现在，紫铭珂却拿着藩王的玉佩，与藩王使者密谈。
“铭珂……你真的……骗了朕吗？”龙炫庭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痛苦与绝望。他想起自己曾对紫铭珂承诺“有朕在，无人可伤你分毫”，想起自己曾紧紧抱着紫铭珂，说“永不放弃你”。可现在，他却因为这些“证据”，开始怀疑他，开始动摇。
他拿起那封密信，再次展开。信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仿佛看到紫铭珂与藩王使者密谈的场景，看到他在南巡遇刺时，故意显露力量的模样，看到他在凝珂苑内，对着火焰图腾，策划着谋逆的阴谋。
“传暗卫。”龙炫庭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要亲自审问。”
内侍连忙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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