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馆内的奢华，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来往宾客衣香鬓影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与昂贵食物的混合气味，觥筹交错间，是虚与委蛇的笑语寒暄。
沈寂雪的到来，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浮华的油彩，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袭黑衣，独自站在略显偏僻的廊柱旁，拒绝了所有侍者递上的酒水。周遭的热闹与喧嚣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那些或好奇、或打量、或隐含轻蔑的眼神尽收眼底，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更为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自己，带着审视与评估。那是杜月笙麾下真正核心的人物，或许也身负某些非常手段。
“沈大师，久仰大名。”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沈寂雪转头，看到杜月笙不知何时己来到近前。他身着深色长衫，面容清癯，眼神温润，若非早知其身份，很容易将其误认为一位儒雅的学者。但他周身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场，以及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精明与狠厉，却瞒不过沈寂雪的感知。
“杜先生。”沈寂雪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依旧平淡。
杜月笙并未在意她的冷淡，笑容和煦：“沈大师肯赏光，是杜某的荣幸。近来家母身体欠安，夜间常受惊扰，听闻沈大师玄术通神，不知可否移步，为家母看一看？”他语气恳切，仿佛只是一个担忧母亲的孝子。
来了。首奔主题。
沈寂雪心中明了，所谓的宴会，这才是真正的戏肉。她注意到，当杜月笙提到“家母”时，周围几个看似随意站立的保镖，肌肉似乎都微微绷紧了些。
“可。”她只回了一个字。
杜月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大师，请随我来。”
他并未带沈寂雪去往热闹的宴会厅深处，而是引着她穿过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走向公馆的后宅。越往里走，那股盘旋不散的阴湿怨气便越发明显，空气中甚至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水底淤泥的腥气。沈寂雪腕间的铜钱串开始持续散发出细微的凉意。
他们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两个穿着劲装的汉子守在门外，神情肃穆。
“老夫人就在里面。”杜月笙压低声音，“近日精神不济，尤怕声响，尤其是……水声。”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目光却紧紧盯着沈寂雪的反应。
沈寂雪面色不变，推门而入。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妇人靠在床头，眼神惊恐不安，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以及……一股更清晰的、带着怨念的水腥气。
沈寂雪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房间角落的一个红木梳妆台上。那上面放着一面铜镜，镜面上似乎蒙着一层擦不掉的、湿漉漉的水汽。而在常人无法看见的层面，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天煞孤星她命犯桃花 正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从镜子里蔓延出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床榻上的老夫人身上！
就是它！
那红衣女鬼的怨念源头，竟然被某种方式，部分禁锢或者说，吸引到了这面镜子里！它在持续不断地汲取着生人的阳气，折磨着老夫人的心神！
“水……她又来了……在镜子里……穿着红衣服……对我笑……”老夫人看到杜月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那面梳妆镜。
杜月笙连忙上前安抚，眼神却看向沈寂雪，带着询问。
沈寂雪没有说话。她缓步走到梳妆台前，离得越近，那镜中散发出的怨毒与冰冷就越发刺骨。她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流划过镜面的声音，以及一个女子幽怨的、断断续续的唱腔，唱的正是昆曲《牡丹亭》的片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凄婉，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沈寂雪抬起手，指尖尚未触及镜面，那镜中的水汽骤然加剧，仿佛要凝结成水滴流淌下来！一张模糊的、惨白的、带着诡异笑容的女性面孔，在水汽中若隐若现，死死地“盯”着沈寂雪！
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骤降！
“沈大师！”杜月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寂雪收回手，转身，看向杜月笙，目光锐利如刀：“杜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物怨念极深，纠缠己久，非寻常祈福可解。若要根除，需知前因。”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昏暗的房间里炸响。
杜月笙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压迫感的平静。他挥了挥手，让房间里的佣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沈寂雪，以及床上惊恐不安的老夫人。
“沈大师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既然大师问起，杜某也不隐瞒。此女……姓云，名翩然，原是一昆曲伶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与杜某有些……渊源。数月前，她投江自尽，身着戏服。自那日后，家母便不得安宁。”
他承认了！虽然语焉不详，但确实承认了这女鬼的身份，以及与他有关！
沈寂雪心中冷笑，所谓的“渊源”和“投江自尽”，恐怕内情绝不简单。但她并不关心这些权势倾轧下的肮脏，她只关心如何解决问题，以及……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云翩然……”沈寂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受到镜中的怨气因这个名字而剧烈翻腾起来。“她执念未消，怨气凝结于此镜，己非普通安魂超度所能化解。强行驱散，恐伤及老夫人性命，亦会引来其更激烈的反扑。”
“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杜月笙目光深沉。
沈寂雪看向那面不断渗出阴寒水汽的铜镜，清晰地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需在她执念最深之处，予她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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