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弘忍七岁见性·东山法门初奠基
双峰山的晨钟在群峰间回荡，道信禅师如常在田间巡视。这是他开创农禅并重宗风的第十个年头，道场己颇具规模。正当他查看新垦的梯田时，目光被远处小径上一个幼小身影吸引。
那是个约莫七岁的孩童，独自在山路上行走，步履稳健，神态安详，全然不似寻常稚子。道信心生感应，驻足等候。
孩童行至面前，合十施礼，声音清脆："长者安好。小子弘忍，欲求佛法。"
道信见他眉目清秀，目光澄澈，暗暗称奇："汝年尚幼，为何求法？"
弘忍答道："人身难得，佛法难闻。既得人身，当求佛道。"
道信随手折下一枝野花："识得此花否？"
弘忍凝视花朵，片刻后答："花非花，是名花。"
道信心中震动，知是法器，却仍考验："既非花，何以名花？"
弘忍微笑："为度众生，假名说花。"
这番对答令道信惊叹不己，当即收为弟子。因弘忍年纪尚小，先令其在厨下帮忙，暗中观察。
弘忍虽年幼，却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智慧与耐力。每日寅时即起，先是担水劈柴，继而上殿诵经，午后随众劳作，夜晚静坐参禅，从无懈怠。
某日，弘忍在溪边浣衣，一僧问："小师弟终日劳作，不觉辛苦否？"
弘忍边洗衣边答："辛苦是辛苦，辛苦性空。"
僧不解："既云性空，何来辛苦？"
弘忍举起湿衣："衣湿须浣，浣毕自干。干湿虽异，衣性不改。"
僧闻言，若有所悟。
道信听闻此事，知弘忍己得心要，开始重点培养。他常于劳作间隙随机考问。
一次采茶时，道信问："如何是茶味？"
弘忍摘下一片茶叶咀嚼："味不可说。"
"为何不可说？"
"说即不中。"
道信颔首，知他己悟离言之道。
数年后，弘忍渐长，道信命其管理库房。他兢兢业业，账目清晰，对待物资却异常慈悲。某年寒冬，一老比丘病重需人参调理，库房却无存货。弘忍竟自掏腰包，下山购买。
道信得知后问："公物私财，何以不分？"
弘忍答："财物是假，慈悲是真。"
"何不取库银？"
"库银属十方，私财属个人。宁损己，不损公。"
道信深为赞叹，知其己具祖师风范。
在双峰山修行二十余载后，弘忍道业日隆。道信见时机成熟，于腊八日当众付法，命其继任。
弘忍继位后，深感双峰山地狭人稠，难以发展。他忆起幼时随父采药曾到过的冯茂山，那里山势雄伟，地域开阔，是建寺的理想场所。
经过精心筹备，弘忍率领部分弟子东行，至冯茂山开辟新道场。因山在双峰之东，世人称其法门为"东山法门"。
建寺之初，百废待兴。弘忍亲率弟子伐木采石，规划寺院。他继承道信农禅并重的宗风，但更强调"守本真心"的禅法。
一日，众弟子搬运木材，汗流浃背。一僧抱怨："我等求道，何须如此劳苦？"
弘忍正色道："真心在作用。搬柴运水，无非妙用。若离用求体，如离波求水。"
他随机开示："菩提之道，岂在坐卧？真心之用，遍一切处。耕田时，真心在耕田；读书时，真心在读书。但能念念返照，处处是道场。"
这番开示被弟子记录下来，成为东山法门的重要教义。
弘忍根据多年修行经验，将禅法归纳为"守本真心"西字。他教导弟子："真心者，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众生迷此，流转生死；诸佛证此，成就菩提。"
有弟子问："如何守本真心？"
弘忍答："如鸡孵卵，如炉炼丹。绵绵密密，不间不断。"
又问："真心有何相貌？"
弘忍指庭前古松："会么？"
弟子茫然。
弘忍道："说似一物即不中。"
东山法门在弘忍的经营下迅速发展，学人云集，最盛时逾千众。为管理如此庞大的僧团，弘忍建立了完善的组织架构。
他将弟子分为东西两序，各司其职。东序主管寺务，包括维那、典座、库头等职；西序专事修行，设首座、书记等位。这种分工既保证寺院正常运转，又不失修行本色。
某日，一新来学子见寺规严谨，问："如此规制，岂非束缚？"
弘忍答："规距是死，运用是活。真心如虚空，何物能束？"
学子不解："既如虚空，何须规制？"
弘忍指天上白云："云在青天，水在瓶中。"
学子顿悟，欢喜礼拜。
弘忍善于观机逗教，对不同根器说不同法。对利根者首指人心，对钝根者渐次引导。他特别重视在劳动中启悟学人。
一次，弟子神秀管理菜园，精心耕作，蔬菜肥美。弘忍巡视时问："菜长得如何？"
神秀答："全仗师父教导。"
弘忍摇头："非我之功。"
神秀不解。
弘忍道："日照雨润，地力种子，各有因缘。但尽己心，莫贪天功。"
神秀言下悟入。
弘忍晚年，更将"守本真心"的禅法发挥到极致。他常对弟子说："一切万法，不离自心。但能识心见性，即是解脱。"
有僧问："识心见性后如何？"
弘忍答："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与常人何异？"
"常人吃饭不肯吃饭，百般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
这段对话后来成为禅宗著名公案。
弘忍知道法脉传承事关重大，开始留意继承人。他观察到神秀博学多闻，戒行精严，深得众望；同时也注意到碓房那个目不识丁的卢行者慧能，根器非凡。
某日，弘忍召集众弟子："吾己老迈，当传法嗣。汝等各作一偈，若契大意，即付衣法。"
这场求法因缘，将开启禅宗史上最精彩的篇章，印证达摩祖师"一花开五叶"的预言。
弘忍在东山法门三十余年的经营，为禅宗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他承前启后，既继承达摩以来的禅法心要，又开创适应中土的新宗风。从他开始，禅宗真正在中国扎根生长，终将开出绚烂的"一花五叶"。
那颗在灵山拈花时点燃的心灯，历经五代祖师的传承，在弘忍手中愈发光明璀璨，照亮着无数求道者的心灵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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