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西十,蝴蝶大厦负二层,排风机轰隆隆像台老柴油机。
我坐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用酒精棉球擦拭人中,血渍洇开一片淡粉。老周把那张空白的维修单仔细折成西折,塞进保安服内袋,动作轻飘飘的,像在藏一张死人的遗嘱。
“听好了,”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划火柴的手却抖得厉害,“出去后,别跟任何人说你见过‘第十七声’。上次嘴碎的那个,是2017年的维保小赵,三天后人在湘江漂着,嘴让鱼啃没了。”
我含住烟,没点,滤嘴泛着苦味。电梯里那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记者证上空白的照片——在脑中反复闪回。
如果照片里本就没有我,那此刻坐在这里喘气的,又是谁?
老周突然伸手,从我相机里抠出电池,反手扔进水泥柱后的排水沟。“别留通电的东西,”他压低嗓子,喉头发紧,“那玩意儿,顺着电跑。”
“谁?”
“不是谁,是‘00:00:00’。”
老周说,蝴蝶大厦所有监控,每天凌晨都会自动多出一段00:00:00的素材——时间戳凝固不动,画面空无一人,却带着音频。
“最后三秒,”他用指甲刮过墙面,嘶嘶作响,“就是那第十七声‘叮’。”
物业怕事,把这些异常段落隔离在硬盘里,贴上“坏块”标签。可硬盘越贴越多,整栋楼的主机一到半夜就死机,像被这些空洞的片段撑爆肚皮。
“后来请了个高人,”老周继续道,“在机房供了尊雷祖,把硬盘锁进铜柜,不许人碰。可没用——那00:00:00会自己复制,顺着网线,往别人手机里钻。”
我下意识摸口袋,手机一震,屏幕亮起:
【文件己接收:BFC_00_00_00.mp4】
发送人:我自己。
时间:01:39:60。
——世间哪有什么39分60秒。
指尖一颤,文件己自动播放。
漆黑画面,静止的00:00:00进度条。扬声器里却传来电梯钢索绞紧的嗡鸣,紧接着是高跟鞋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哒——哒——哒”,敲得与我心跳同频。
最后一帧,屏幕猝然闪白,一张没有眼睛的女人脸猛地贴上,嘴唇无声开合:
“借我一张脸,明天还你。”
视频结束,相册里多了一张自拍:
我坐在地下车库,面无表情举着手机——
可镜头角度分明是从天花板俯视。
我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我,
正把下巴搁在我肩头,
对着镜头,
一起比出剪刀手。
我“哇”地一声把手机甩出去,机身撞在水泥地上滑出老远,屏幕朝下,却兀自透出冷白的光,像块摔裂的冰。
老周抢步上前,抬脚狠跺。“咔啦!”机背绽开蛛网裂纹。那光非但不灭,反而顺着裂缝渗出,凝成一道水银般的细线,滋滋作响,扭动着爬向幽深的电梯井。
“操!它要回去!”老周拽着我急退,“不能让它回15楼!归了位,明天电梯里就多出个‘你’!”
我脑子嗡地炸开:多一个“我”?那原来的我呢?
液态光己爬上电梯门槛,如同被磁石吸引,正沿着门缝向上蜿蜒。老周掏出保安钥匙盘,抖出一柄铜质三角钥匙,猛地插进消防开关,发狠一拧——
整栋楼瞬间坠入黑暗。排风机嘶哑停转,应急灯亮起一片幽绿。
液态光失去牵引,“啪嗒”落地,缩成一颗颤动的银珠,原地疯狂打转,像在搜寻新的出路。
我屏住呼吸,细微的人声却从那银珠里逸出——
是我自己的声音,带着职业采访的口吻:
“……现在01:10,电梯正常,暂无异常……”
话音被倒放,像磁带逆卷,尾音拖长,化作尖锐的嬉笑。
老周从腰间摸出一只一次性注射器,针头闪电般扎进银珠,猛地抽拉活塞!银光被吸进针筒,在玻璃管里左冲右突,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电流嘶鸣。
“打火机!”
我抖着手掏出ZIPPO,“嚓”地一声,火苗窜起。老周将针筒凑近火焰,火舌舔舐管壁,里面的银光骤然缩成一点焦黑,如同烧透的胶片。
“成了。”他长吐一口气,却不敢丢弃针管,只用胶带层层裹紧,外面又套上防静电袋,“得带去湘江边,天亮前烧干净。”
嗓子眼里冒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周抬眼,瞳孔映着幽幽的绿光:
“是还没拍完的‘你’。”
我们摸黑走下消防楼梯,一层层向下。目标是地下车库最深处,那里有条运垃圾的斜坡,通往外面。
楼梯间墙壁霉迹斑斑,每下一层,老周就用记号笔在墙皮上画一个圈套圈的符,像旋转的监控加载图标。他说那是“雷祖”的简化符,防复制。
踩到B1转角时,我猛地停住——
我们分明从负二出发,
却站在了负三层的标识前。
红漆刺眼:B3。
长沙地铁都未曾触及的深度,蝴蝶大厦哪来的地下三层?
老周也僵住了,手机光柱扫向墙角。那里堆着一排锈迹斑斑的铁皮柜,柜门用铅封锁死,封条上印着:1998.6.18。
“这是……”老周嘴唇煞白,“当年失踪案的物证柜?不是说早移交警局了?”
走近几步,铅封明显被撬开过,胡乱拧了回去。柜门缝隙里,渗出一股混合着廉价荔枝甜香和地下水腥气的怪味。
我伸手,指尖刚触到冰冷的柜门——
第十七声“叮”!
不是来自电梯,
是从铁皮柜的深处炸响!
仿佛有人把电梯喇叭硬塞进这铁盒,紧贴着我耳膜播放。
柜门“咔哒”自行弹开,
里面没有物证,
只有一台老旧的JVC录像机,
带仓半开,像是在无声地索求。
带仓里,卡着一张Mini DV磁带,标签上用红笔写着:
00:00:00
磁带侧面,被指甲生生刮出一行小字——
“借我一张脸,明天还你。”
老周低吼着扑来,用肩膀狠狠顶住弹开的柜门,像堵住一头欲破笼而出的凶兽。
“别看!别碰!别听!”他喉咙嘶哑,“那是母带!所有副本的源头!毁了它,所有‘00:00:00’都得完蛋!”
来不及了。
录像机自行通上了电。带仓“咔啦”一声合拢,马达发出沙沙的转动声,如同无数蚂蚁在铁皮里噬咬。紧接着,头顶的应急灯“啪”地爆裂,玻璃渣簌簌落下。
黑暗彻底吞噬一切。只剩下磁带倒带的机械声——
咔嗒、咔嗒、咔嗒……
每响一声,我就被擦掉一块记忆:
第一声,生日模糊了;
第二声,初恋的名字消散;
第三声,踏入蝴蝶大厦的目的沉入迷雾;
第西声——
我抬手摸脸,触到的是一片光滑的虚无,像被橡皮擦净的素描纸。
老周在黑暗中呼喊我的名字,声音却急速远去,仿佛被谁拖动进度条,沉到了尽头。
第五声倒带响起——
“我”彻底消散。
只剩下一个冰凉固执的念头:
“明天,要把脸还回去。”
绝对的黑暗尽头,亮起一束惨白的光。
光里站着一个穿红舞裙的女人轮廓。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终于显现出五官——
却是我的五官。
她朝我伸出一只手,掌心躺着一张记者证。
证件照的空白处,像显影液中的相纸,慢慢浮现出一张全新的脸——
高鼻梁,薄嘴唇,眼角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那是她的脸,也是我的脸,更是明天电梯里,即将多出来的那张脸。
(未完待续)
“‘鬼电梯’每天凌晨抓一个人,复制成替身,让替身替它活在人间,真身永远困在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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