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味还未散尽,重建的艰辛己压上肩头。
掩埋了同伴,清理了废墟,但岛上弥漫的悲伤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时刻提醒着每个人那场惨烈的防御战。
工匠们围着“龙威号”的创伤和断裂的传动轴,眉头锁成了疙瘩。修复工作需要时间、材料,而这两样都极度稀缺。
赵刚带着人清点家底,越算心越沉。粮食见底,药品告急,用于修复的金属和木料更是所剩无几。
王巡检那条线彻底断了风声,李知府自身难保。岛屿像一座伤痕累累的孤堡,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
“这么下去,不用英国人再来,咱们自己就得饿死、困死。”赵刚把空了一半的米缸盖子重重合上,声音沉闷。
压力如同乌云,笼罩在每个幸存者心头。每一次海平面出现帆影,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生怕是英国人的报复舰队去而复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天深夜,一条没有灯火的小舢板,如同鬼魅般再次悄然靠上了岛屿最偏僻的一处礁石滩。
放哨的队员险些开枪,幸好对方及时发出了约定的暗号——三短一长的鸟鸣。
来的是“兴华会”的人,但这次为首的,不再是雷豹,而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穿着半旧长衫的中年人,自称姓陈,名文远。他身后跟着几个精悍的护卫,眼神锐利,动作干净利落。
陈文远被蒙着眼带到指挥部时,脸上并无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打量着这间简陋却异常坚固的石屋,以及屋里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的秦风等人。
“秦先生,诸位壮士,久仰了。”陈文远拱手,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沉稳,“前番雷豹兄弟回去,盛赞贵岛火器犀利,将士用命,竟能击退英夷主力舰队,实乃我华夏近年未有之壮举!陈某佩服之至!”
秦风示意苏婉儿给对方倒了一碗热水,开门见山:“陈先生冒险前来,不只是为了说几句佩服的话吧?”
陈文远微微一笑,接过水碗,却不急着喝:“秦先生快人快语。不错,陈某此次前来,一是代表‘兴华会’,对贵岛此前交易的军火表示谢意,那批火器于我会中大有助益。这二来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压低了声音:“是想与贵岛,谈一笔更大的买卖,或者说……结一个更深的盟约。”
“哦?”秦风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贵岛如今之困境,陈某略有耳闻。”陈文远缓缓道,“外有强敌环伺,内部资源匮乏,孤悬海外,终非长久之计。不知秦先生可曾想过,另寻一处根基之地?”
秦风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陈先生的意思是?”
陈文远从怀中取出一张略显粗糙的手绘地图,铺在桌上。他指向福建与浙江交界处一片曲折的海岸线:“此处,闽浙之交,三沙湾。湾阔水深,易于防守,沿岸山峦叠嶂,利于隐蔽。更关键的是,此地会党势力盘根错节,清廷控制力极弱,而会中在此颇有根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风:“若贵岛有意,我会可助诸位在此立足。届时,背靠大陆,资源获取远非此荒岛可比。你我双方,一在明,一在暗,一擅制造,一长经营,互为犄角,何愁大事不成?”
屋内一片寂静。赵刚、林雪等人面面相觑,都被这个大胆的提议震住了。放弃经营许久的云雾岛,转投一片陌生的海域?
秦风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叫“三沙湾”的地方轻轻敲击着。风险巨大!这意味着要放弃现有的防御工事,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转移,并将自身置于一个陌生且复杂的会党势力范围之内。
但诱惑也同样巨大!陈文远说得没错,云雾岛太小,资源太有限,地理位置过于暴露。长期困守,迟早被拖垮。如果能在大陆沿岸获得一个稳固的基地,背靠广阔的资源和人口腹地,发展潜力将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兴华会”在民间的渗透力量,正是他们目前最缺乏的。
“复兴会……”秦风沉吟着,捕捉到了陈文远话中的一个新词。
陈文远坦然道:“不瞒秦先生,‘兴华会’不过是外围遮掩。我等真正所属,乃旨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复兴会’。观秦先生所为,虽起于海外,然心系华夏,科技强国,与会中宗旨,实有殊途同归之处。”
复兴会!这个名号,让秦风心中再震。这己远超普通秘密会社的范畴,带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更为宏大的目标。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抉择。是继续坚守孤岛,独自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外部压力?还是冒险一搏,与这股潜在的强大本土力量结盟,寻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与众人商议。”秦风没有立刻答复。
“理应如此。”陈文远点点头,“陈某可在此等候三日。无论成与不成,希望秦先生能予我一个答复。”
送走陈文远,指挥部里陷入了激烈的讨论。
“不能去!谁知道是不是陷阱?咱们人生地不熟,去了就是羊入虎口!”赵刚首先反对,他更信赖亲手建立起来的堡垒。
“但继续留在这里,资源怎么办?下次英国人再来,我们拿什么挡?”林雪更理性地分析困境,“如果他们真能提供稳定的后方和资源,技术发展能快上数倍!‘龙威号’的修复,甚至建造新舰,都需要海量的物资!”
“风险太大!我们的根基在这里!”有人坚持。 “机遇也很大!困守是死路!”有人反驳。
争论持续到深夜。
秦风一首没有说话,他听着每个人的意见,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
最终,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人。
“守,是守不住的。这点我们都清楚。” “转移,风险极大,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和发展之路。” “复兴会……目标宏大,但底细不明。合作可以,但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我的意见是,去!但不是全部去,也不是盲目地去。”
“赵刚,你带一半人手,以及最重要的技术骨干、核心设备和资料,随陈文远先行前往三沙湾考察、建立前哨基地。记住,初期以隐蔽和发展为主,工坊和船坞要建在隐秘处。” “林雪,你负责‘龙威号’的紧急修复,至少要让它恢复基本航行能力。然后,作为我们的移动堡垒和最后的退路,择机前往汇合。” “我,和剩下的人,留守云雾岛,吸引外界注意,为你们的转移争取时间。同时,利用最后的时间,尽可能多地收集资源。”
这是一个大胆而分险的计划。分兵两路,互为策应。
没有人再反对。长期的共同奋斗,让秦风拥有了绝对的威信。
第二天,秦风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陈文远。
陈文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秦先生魄力非凡!我会全力配合!三沙湾那边,我会先行安排妥当。”
紧张的秘密转移准备工作,在战争的阴影下悄然展开。一个新的战略篇章,即将翻开。而未来的道路,注定布满更多的荆棘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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