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的东海，像一块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铅灰色巨毯，沉闷而压抑。
云雾岛上，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工事更加破败。幸存者们默默清理着淤泥和碎木，脸上看不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
秦风站在被海浪拍掉半边的崖壁观察哨上，举着望远镜的手稳如磐石，但心却在不断下沉。
海平面上，英国舰队的影子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多，更庞大。除了熟悉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似乎还多了几艘运兵船。他们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像耐心的猎人，远远地围着岛屿巡弋，封锁了所有可能逃离的方向。
“他们在等。”秦风放下望远镜，声音沙哑地对身边的几个骨干说，“等我们耗尽最后一点粮食和弹药，等我们士气崩溃。”
赵刚走后，留下的队伍由原防卫组长老耿暂代指挥。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眉头拧成了死结：“库存粮食最多还能撑十天，还是按最低配给。弹药……尤其是炮弹，打一次少一次。药品几乎没了，重伤员……恐怕挺不过几天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与赵刚、林雪那边彻底失去了联系，生死不明。派出去寻找食物的小队收获寥寥，附近海域的鱼群似乎都被炮火吓跑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湿冷的雾气，悄然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夜里，秦风独自坐在指挥所里，油灯如豆，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脸颊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肋部的骨裂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内心的煎熬，这根本不算什么。
守？拿什么守？两百疲惫之师，对抗一支完整的舰队，结果是注定的——全军覆没，岛屿被夷为平地。 撤？往哪撤？海上被封锁，“龙威号”杳无音信，所有船只都在上次转移中用掉了。
他似乎听到了系统中积分增长的微弱提示音——或许是坚守任务带来的，但那点积分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是真正的绝境。
他摊开那张被得有些发毛的简陋海图，目光在云雾岛和三沙湾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僵局！哪怕希望渺茫！
第二天清晨，他召集了所有留守队员。人们聚集在残破的营地空地上，眼神黯淡，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秦风站上一块较高的石头，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他没有慷慨激昂，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弟兄们，情况大家都清楚。英国人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我们粮食快没了，弹药快没了，援兵……也不知道在哪里。”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绝望的情绪更加明显。
“但是！”秦风猛地提高了音量，压下了所有杂音，“我们还没死！我们手里还有枪！还有炮！还有这条命！”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入每个人的心底。
“守，是守不住了。等，是等不来活路的。”
“我想带着还能打的弟兄，冲出去！”
下面一片哗然！冲出去？面对外面那支庞大的舰队？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是去硬拼。”秦风解释道，手指向海图，“英国人以为我们只会龟缩挨打。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挑选最精锐的人手，乘坐最快的小艇，趁着夜色，突袭他们外围的哨戒舰或者运兵船！”
“目标是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最好能打掉他们一两艘重要的船只。然后，我们不回岛，首接向西南方向，往三沙湾的方向突围！”
“这是一次自杀式的佯动，也是一次决死的突围！留下的人，任务同样艰巨——在我们吸引敌人主力后，利用岛上的残存工事和剩下的物资，尽可能多地坚守，然后……化整为零，利用岛上的洞穴和我们对地形的熟悉，跟英国人周旋！等待……等待可能的转机，或者，为后续的兄弟保留火种！”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突围队伍，九死一生。留守人员，同样生机渺茫。
这是用一部分人的牺牲，为另一部分人争取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更是对英国封锁线的最后一次、也是最悲壮的一次挑战！
老耿第一个站出来，嘶哑着嗓子：“我带人留守！这岛我熟，就是死，也要扒下英国人一层皮！”
“我参加突围队！”一个年轻的炮手举起手，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却异常坚定，“老子早就想跟洋鬼子面对面干一仗了！”
“算我一个！” “还有我！”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选择和视死如归的平静。
秦风看着这一幕，喉咙有些发堵。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快速分组。突围队需要最悍勇、最熟悉水性的队员，以及操作小艇和突击武器的好手。留守队则需要坚韧、熟悉地形、善于隐蔽和打游击的人。
物资被重新分配。最好的武器、最后的弹药、大部分粮食留给突围队。留守队只保留必要的自卫武器和少量口粮。
没有人争抢，只有默默的配合。
夜幕再次降临，海风带着凉意。
突围队一共挑选出五十人，分乘五条加装了简易护板和桨帆动力的小艇。每艘小艇都配备了炸药包、燃烧瓶和几杆装填了无烟火药的鸟铳。秦风亲自带队。
留守的两百多人默默站在海滩上，为他们送行。没有言语，只有用力地握手，和深深的对视。
“保重！” “你们也是！”
秦风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土地，看了一眼老耿和那些决定留下的弟兄，毅然转身，登上了领头的小艇。
“出发！”
五条小艇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海面，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洋流，向着远处英国舰队闪烁的灯火方向驶去。
这是一次近乎疯狂的赌博。用五十条性命，去撞击钢铁壁垒，只为撕开一道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缝隙，为未来搏取一线微光。
小艇在波浪中起伏，队员们紧握着武器，呼吸急促，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
秦风站在艇首，任凭海风吹打着脸庞。系统界面在他脑海中安静地悬浮着，积分似乎在缓慢增长，但此刻他己无暇顾及。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远方那片代表着死亡与希望的灯火丛林。
破晓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而他们，正逆着这黑暗，冲向未知的黎明，或者……永恒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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