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海盗人头换玻璃杯的买卖,效果比预想的还猛。
不到半个月,营地外围专门设立的“交割点”就变得门庭若市。开始还是零星渔民战战兢兢拎着血糊糊的包裹来,后来甚至有小股海盗团伙内讧,败方头目的人头被胜利者当成投名状和硬通货送来。
仓库里的玻璃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换来的则是堆积如山的各类物资:粮食、布匹、皮革、铜锭,甚至还有几匹瘦骨嶙峋的骡马。
更宝贵的是人,几个被打散的前清军炮手、一个会看矿脉的老石匠、一伙从宁波船厂跑出来的学徒工……这些拥有专业技能的人在乱世中难以生存,此刻却像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拼命想抓住云雾岛这根看上去越来越粗的大腿。
王巡检跑得更勤快了,每次来都红光满面。琉璃杯和水泥让他上下打点,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对秦风等人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利用变成了几分真正的敬畏和巴结。
但这天,他的船靠岸时,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忐忑。
“秦……秦东主,”他搓着手,语气小心翼翼,“好事,也是……呃,有点麻烦事。”
“首说。”秦风正在调试一台刚刚组装的简易手摇钻床,头也没抬。
“是宁波府的李知府,李大人!”王巡检压低了声音,“不知怎地,听到了风声,对咱们这的‘海外奇珍’和‘坚如磐石的材料’极感兴趣,点名要来看看!船……怕是明天就到!”
钻床的嗡嗡声停了。
秦风抬起头,赵刚、林雪几人也围了过来,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知府!那可是真正的方面大员,封疆大吏!不是王巡检这种小虾米能比的。他亲自前来,意味完全不同。是福是祸,难说。
“来看什么?”秦风问。
“说是……体察民情,观摩海外巧技。”王巡检擦着汗,“但这位李知府,出了名的……精明,而且,胃口不小。”
众人都听懂了潜台词:好奇是真,想捞更多好处也是真。一个应对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可能瞬间付诸东流。
“来者不善啊。”赵刚沉声道。
“是危机,也是机会。”秦风放下工具,眼神锐利起来,“让他看!但要看我们想给他看的东西。要让他觉得,我们奇货可居,但又不能轻易拿捏。”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赵刚,把所有鸟铳、地雷、还有新造的那几把钢弩,全部藏进后山山洞,一个零件都不许露!
营地里的防御工事,用草席暂时遮一下水泥的部分。林雪,把实验室的数据和敏感样品全部转移。”
“那我们给他看什么?”林雪问。
秦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未来。看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法拒绝的未来。”
他指向工坊中央那个被油布覆盖的巨大物件。
“让他看这个。”
第二天下午,知府的官船在一队兵船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驶入海湾。旗帜招展,仪仗森严。
一位穿着孔雀补子官袍、面容清癯、目光敏锐的中年官员在李知府在一群幕僚和护卫的簇拥下,走下跳板。王巡检点头哈腰地跟在最后面,大气不敢出。
李知府的目光扫过营地。他看到的是井然有序的窝棚,穿着统一粗布衣服、忙碌却并不慌乱的人们(赵刚紧急动员的结果),以及那艘依旧触目惊心的巨大铁船。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海外遗民,参见府台大人。”秦风带着苏婉儿上前,依着王巡检临时教的礼仪,不卑不亢地行礼。苏婉儿的官话比王巡检还标准几分。
“嗯。”李知府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秦风脸上,带着探究,“听闻尔等擅海外奇技,制造颇精。本府治下,竟有如此所在,倒是一桩奇事。”
“落难之人,苟全性命于此,些许微末之技,只为糊口,不敢劳大人挂齿。”秦风应对得体。
寒暄几句,李知府便提出要“随处看看”。
他看得仔细,尤其在工坊区和堆放的物资前停留甚久,问的问题也极为刁钻,涉及原料来源、匠人籍贯、产出多寡,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秦风一一应对,真话掺着假话,重点强调“造船艰难”、“所需甚巨”、“勉强维持”。
李知府听着,不置可否,脸上看不出喜怒。首到他走到那覆盖着油布的巨大物件前。
“此乃何物?”
“回大人,此乃我等仿制西洋之物,名为‘蒸汽机’。”秦风上前,一把扯下了油布!
嗡!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一台结构复杂、充满了金属力量感的机器呈现在众人面前。
巨大的铸铁锅炉,黄铜的气管闪闪发光,粗壮的连杆和飞轮静止不动,却仿佛蕴藏着能撕裂一切的力量。对于看惯了木牛流马的清朝官员来说,这完全是超出想象的存在。
李知府脸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了,他瞳孔微缩,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这钢铁巨兽,甚至下意识想伸手去摸那冰冷的气缸。
“此物……有何用?”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此物之力,可抵百牛千马。”秦风语气平静,却带着绝对的自信,“若能成功,可用于抽水、碾磨、驱动巨舰……乃至,驱动无需风帆之铁甲快船,日行千里!”
无需风帆?日行千里?
李知府身后的幕僚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王巡检腿肚子有点软。
李知府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死死盯住秦风:“此言当真?”
“大人面前,岂敢虚言?”秦风坦然与之对视,“只是此物制造极难,耗费铁料、煤炭无数,非一日之功。我等倾尽所有,也仅能造出此一台样机,尚不知能否成功运转。”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苦笑和无奈。
李知府沉默了。他背着手,绕着蒸汽机缓缓踱步,目光在那冰冷的钢铁构件上流连。
他精于算计,更清楚这东西如果真如这年轻人所说,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琉璃杯、水泥之类的小打小闹,这是真正能改易山河、动摇国本的“神器”!
掌控?他瞬间熄了这个念头。这东西,以及能造出这东西的人,己非凡俗之力所能轻易掌控。与其冒险强夺一个可能变成废铁的东西,不如……
合作?投资?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终于,他停下脚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矜持而莫测高深的笑容:“海外奇技,果然名不虚传。尔等既有此雄心,本府身为父母官,自当支持。王巡检。”
“卑职在!”王巡检赶紧上前。
“日后云雾岛所需一应物料,若于律法无碍,皆可酌情行个方便。所需银钱,可从府库暂借,待秦东主日后以物抵扣即可。
”李知府轻描淡写地说道,却等于给了秦风一张几乎无限的物资欠条!
“多谢大人!”秦风立刻拱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赌赢了!
李知府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台沉默的蒸汽机,仿佛要将它的模样刻进脑子里,这才摆驾回船。
官船远去,海湾恢复了平静。
营地里的所有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
“妈的,跟这些老官僚打交道,比打海盗还累。”赵刚瘫坐在地上。
“但他上钩了。”林雪看着蒸汽机,眼神发亮。
几天后,第一批由“府库暂借”的优质煤炭和铁料运抵。数量之大,品类之精,远超之前。
高炉的火燃烧得更加汹涌。
所有的技术力量,都投入到了对那台“样机”的最后攻关中。锅炉密封、活塞磨合、阀门调试……问题层出不穷,但在现代知识体系和不断到位的材料支持下,被一一攻克。
又一个月圆之夜。
锅炉里的煤炭烧得通红,压力表(秦风自制的水银式)指针缓缓爬升到了预定位置。
所有核心成员都围在蒸汽机旁,屏住呼吸。
秦风深吸一口气,亲手握住了气门扳手。
“开闸!”
扳手用力压下!
高压蒸汽嘶吼着冲入气缸!
活塞猛地被推动!
连杆开始规律地摆动!
巨大的飞轮,先是迟疑地、缓慢地,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地旋转起来!
轰隆隆隆——!
低沉、有力、充满金属质感的轰鸣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第一次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响起,压过了海浪,传出去极远极远。
工坊里,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台自行运转、力量澎湃的机器,忘记了欢呼。
秦风的手按在微微震动的机体上,感受着那陌生而熟悉的工业力量。
第一声汽笛,还未拉响。
但工业时代的脉搏,己在这座偏远的荒岛上,怦然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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