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料峭的暖意,吹得院子里的栀子树抽出了嫩红的芽。陈梦推开堂屋门时,最先看见的是晒在竹竿上的浅蓝布料——是念念昨天刚染好的,说要给即将出生的小表妹做件小肚兜,布料上还沾着淡淡的靛蓝染料香,混着院里新冒的草香,漫在清晨的空气里。
“太外婆!您看我染的布好不好看?”念念从西厢房跑出来,手里拿着支白色的绣线,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弟弟。弟弟穿着去年冬天李默织的小手套,手腕上晃着那只刻“安”字的银镯,一看见陈梦,就伸着小手要抱,嘴里还含糊地喊着“太婆”——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称呼,虽然吐字不清,却让陈梦的心像被温水浸过似的,软得发颤。
陈梦弯腰抱起弟弟,指尖蹭过他手套上的针脚——李默织的时候特意在指尖留了小口,方便他抓东西,如今小口边缘己经磨得有些毛糙,却更显暖和。“咱们阿安会喊太婆了,真厉害。”她在弟弟脸颊上亲了一口,又看向念念手里的布料,“这布染得匀,颜色也好看,给小表妹做肚兜正合适。”
念念立刻凑过来,把布料铺在石桌上,指着边角说:“我还想在这儿绣朵小栀子花,就像院子里的这棵一样,再绣个‘家’字,让小表妹一出生就知道,咱们家有这么多爱她的人。”陈梦点点头,从针线笸箩里找出一枚新的顶针——是前几天念安特意买的,黄铜色的,边缘刻着细碎的花纹,比她用了几十年的那枚更精致。“来,太外婆教你绣栀子花,花瓣要绣得浅些,才显得嫩。”
母女俩坐在石桌旁,一个穿针,一个引线,阳光透过栀子树的枝桠,在布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弟弟坐在陈梦腿上,小手抓着布料的一角,偶尔伸手去够绣花针,陈梦就把针递到他面前,让他轻轻碰一下,惹得他“咯咯”首笑。
“娘,爸呢?”念安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篮子里装着刚买的新鲜荠菜和春笋,“我早上出门时看见爸在翻那个红漆木盒,说是要找什么东西。”陈梦抬头往堂屋看,果然看见李默正蹲在衣柜前,手里捧着那个红漆木盒,盒盖敞开着,里面的老相册、旧信纸散在膝头。
“在找当年给你织开衫剩下的毛线呢。”李默听见声音,从堂屋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小团米白毛线——这毛线藏在木盒最底层,用蓝布包着,如今布面己经泛白,毛线却依旧细软。“昨天你姐打电话来,说预产期就在下月初,我想着给小外甥女织双小袜子,用这旧毛线混着新线织,也算让她沾沾咱们家的老暖。”
念安走过去,拿起那团旧毛线,指尖轻轻捻着——这毛线她记得,小时候总缠着陈梦拿出来玩,觉得上面带着阳光的味道。“爸您这心思真细,小外甥女要是知道,她的袜子里藏着二十多年前的毛线,肯定会觉得特别暖和。”她把毛线放回木盒,又从篮子里拿出荠菜,“今天中午咱们吃荠菜饺子,我还买了春笋,炒个春笋肉片,都是春天的鲜味儿。”
林溪这时也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一个装订好的小册子,封面是浅粉色的,上面绣着大大的“家”字,旁边缀着栀子花和老槐树,正是念念上个月绣的。“《家的暖脉》装订好了,我还在后面留了几页空白,以后咱们有新故事了,再接着写。”他把小册子递给陈梦,又拿出手机,“我还把里面的故事和照片都存进了云端,以后不管孩子们走多远,都能随时看。”
陈梦捧着小册子,指尖轻轻抚过封面的绣线——念念绣的“家”字比第一次工整多了,栀子花的花瓣也绣得层次分明,老槐树的枝桠间还藏着一只小小的鸟,是她偷偷加上去的,说“小鸟能把咱们家的故事带到天上去”。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那张巷口老槐树的全家福,照片下面是念安写的文字:“1998年霜降,母亲织成第一件米白开衫;2023年春分,阿安穿着新衫出生;2025年立春,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家的暖,从来都不会停。”
“写得好,写得真好。”陈梦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翻到中间一页,看见里面贴着弟弟抓着小开衫的照片,旁边是念念画的全家福,画下面歪歪扭扭写着:“这是我的家,有太外公、太外婆、爸爸妈妈,还有我和弟弟,以后还有小表妹。”
一家人围着小册子,翻了一页又一页,阳光慢慢爬上石桌,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弟弟趴在念安怀里,指着照片里的自己,嘴里喊着“阿安”,念念则在旁边给大家讲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声音清脆得像枝头的小鸟。
中午吃饺子时,李默忽然说:“等小外甥女出生,咱们把这个小册子给她当见面礼,再把那件米白开衫也带去,让她看看咱们家的第一件‘暖衣’。”陈梦点点头,夹了个荠菜饺子给念念:“还要让她听听咱们讲的故事,知道她的太外公为了找毛线跑了三家布店,太外婆绣‘家’字绣到手指发酸,她的妈妈和舅舅,都是穿着家人织的衣服长大的。”
饭后,念念拉着弟弟去院子里玩,两人围着栀子树跑,弟弟偶尔会停下来,指着树上的嫩芽喊“花”,念念就纠正他:“这是芽芽,等春天过了,才会开花呢,开了花,咱们就给小表妹绣新的栀子花。”陈梦坐在藤椅上看着他们,李默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那团旧毛线,正和新线捻在一起,准备织小袜子。
“你说,等咱们走了,这些故事,孩子们还会记得吗?”陈梦忽然轻声问道。李默放下毛线,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己经布满皱纹,指关节也有些变形,却依旧温暖有力。“会记得的,”他看着院子里奔跑的孩子们,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些故事藏在毛线里,绣在布上,写在册子里,更刻在他们的血脉里。就算咱们不在了,只要他们看见这件开衫,摸到这只银镯,翻到这本小册子,就会想起咱们,想起这个家的暖。”
陈梦看着李默,忽然笑了。她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霜降的清晨,她把刚织好的米白开衫递给念安,看着女儿骄傲地跑向邻居;想起去年春天,她和李默给弟弟套上浅粉开衫,看着他攥着衣角睡着;想起现在,念念正教弟弟认“家”字,正给小表妹绣栀子花——这些画面像一串珍珠,串起了岁月,也串起了家的温暖。
傍晚时分,念安把小册子放进那个红漆木盒里,和老相册、旧毛线、银镯子放在一起。“以后这个木盒就是咱们家的‘暖宝盒’,”她摸着盒盖的缠枝莲纹,“把所有带着家的温度的东西都放进去,一代代传下去,让咱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知道家里有这么多温暖的故事。”
陈梦看着木盒被轻轻放进衣柜,忽然觉得,所谓的传承,从来都不是什么宏大的事,而是一针一线的温度,一字一句的牵挂,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笑声,是孩子学会的第一个称呼,是旧毛线上的阳光味,是新绣品上的栀子花——这些细碎的、平凡的瞬间,像一条条暖脉,从过去流到现在,再流向未来,永远都不会断。
夜幕降临,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落在栀子树上,也落在堂屋的窗棂上。陈梦抱着弟弟坐在床边,给他唱着小时候哄念安的童谣,弟弟靠在她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手里还攥着那只银镯。李默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织了一半的小袜子,银针在毛线间穿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等小表妹出生,咱们一家又要热闹了。”陈梦轻声说。李默点点头,把小袜子放在床边:“是啊,到时候咱们带着小册子,带着开衫,去看她,让她知道,她来到的是一个满是温暖的家。”
月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床边的小袜子上,也落在那只银镯上,泛着温柔的光。陈梦看着怀里熟睡的弟弟,听着身边李默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月光,温柔而绵长,而家的暖,就像这夜里的灯,永远亮着,照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走过春秋,走过岁月,把爱和牵挂,永远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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