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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章 碑中之骨

小说: 星骸茧   作者:巷尾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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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钻进脚底的瞬间,陆沉突然想起爷爷的寿衣。

那年深秋,爷爷咳着血躺进棺材,穿的寿衣是靛蓝粗布,针脚歪歪扭扭——是镇上的李婶子连夜缝的。她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被织布机轧的,此刻那道疤正从藤蔓顶端的心脏上渗出来,混着绿色汁液往下淌。

“它们在借记忆长骨头。”阿砚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墨玉碎片在陆沉掌心发烫,“克苏鲁的‘血肉寄生’,会把记忆里的触感变成实体。你闻见麦饼香了吗?那是张婆婆的手在土里发了芽。”

陆沉猛地吸气,果然有甜腻的焦糊味钻进鼻子。不是张婆婆灶上的麦饼香,是烧焦的头发味——去年她家柴火垛着了火,她为了抢那袋新收的麦子,头发被燎掉半茬,露出的头皮上有颗红痣,此刻正嵌在藤蔓的结节上,像粒发炎的脓痘。

小女孩突然尖叫,陆沉低头,发现她的鞋跟缠着根细藤,藤尖刺破鞋面,在她脚踝上烙出个淡红色的印记——是她掉第一颗牙时,陆沉用墨给她画的“牙仙子标记”。那印记正在发烫,周围的皮肤泛起青紫色,像被尸斑染过。

“别碰!”陆沉抓住她的脚踝往后拽,藤蔓被扯断的地方喷出白色汁液,溅在地上嘶嘶冒烟。他突然看清,那些半透明的藤蔓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骨头渣,有的像指节,有的像牙床,在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是沉砚镇历代失踪者的骨头,被无面之主磨成了粉,混着记忆喂给了藤蔓。

石碑突然震动,背面的克苏鲁符文开始渗血。陆沉绕到碑后,发现那些歪扭的符文正在重组,渐渐变成幅人脸的轮廓。左眼是“沉砚”二字,右眼是“陆明”,嘴巴的位置裂开道缝,里面塞满了头发——黑色的,花白的,编成了辫子,末端系着的银锁片上刻着“长命百岁”,正是陆明小时候戴的那只。

“它在拼脸!”阿砚嘶吼,“用两家祖先的骨头和名字,拼张能骗过天地的脸!只要这张脸成型,真正的虚无之舟就能靠岸,到时候整个沉砚镇都会变成它的船坞!”

话音未落,石碑正面的名字突然开始蠕动。“沉青山”三个字扭曲成条小蛇,顺着碑面往下爬,缠住陆沉的手腕。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像被冰锥扎进血管——那是沉青山死于风寒,临终前攥着的冰块的温度,此刻正顺着藤蔓往他心脏钻。

“用你的血!”小女孩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片碎瓷片,是上次陆沉救她时,被门槛绊倒摔碎的碗。她抓过陆沉的手往瓷片上按,血珠渗出来的瞬间,藤蔓像被烫到般往后缩,那些嵌在里面的骨头渣突然剧烈颤抖,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哭。

陆沉突然明白。这些骨头认主。

他咬破舌尖,血滴落在石碑的“沉砚”二字上。符文组成的左眼突然爆出血光,藤蔓里的骨头渣开始互相撞击,有的顺着藤蔓往上爬,有的往地里钻,像是在挣扎。他又拽过小女孩的手,她的指尖还留着陆沉给她削桃木兔时蹭到的木屑味,按在“陆明”二字上时,右眼流出黑色的眼泪,在碑面上冲出两道沟壑,露出底下埋着的东西——半块玉佩,刻着“陆”字,是陆明失踪前一天,陆沉亲手给他挂上的。

“是镇魂玉!”阿砚的声音带着狂喜,“沉砚两家的血,能激活祖先留下的镇魂玉!快找找,碑底下肯定还有另一半!”

陆沉一脚踹在石碑底座上,石屑纷飞中露出个黑窟窿。里面果然躺着半块玉佩,刻着“沉”字,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幅沉砚镇的地图,中心位置画着口井——镇东头那口枯井,去年被填上了,上面盖了座土地庙。

藤蔓突然疯狂生长,最粗的那根卷住石碑的顶端,将它往虚无之舟的方向拽。无面身影的半张脸己经清晰了许多,额头的墨玉开始发光,与陆沉手背上的“噬”字印记产生共鸣。他感到一阵眩晕,那些被藤蔓吸走的温暖记忆突然涌了回来:张婆婆的麦饼、阿砚的笑声、小女孩的酒窝……却都带着股腐臭味,像从坟里刨出来的。

“它在污染记忆!”陆沉咬破嘴唇,血腥味压过了腐臭味,“快跟我念!”他扯着嗓子喊出沉砚镇的老话,是张婆婆教的,说是能驱邪:“土是根,血是魂,骨头渣里藏着门神!”

小女孩跟着喊,声音虽抖却清亮。那些缠在她脚踝上的藤蔓突然软化,像煮过的面条般瘫在地上。陆沉趁机将两块玉佩按在她的印记上,淡红色的“牙仙子标记”突然爆发出金光,将周围的藤蔓烧成了灰。

石碑背面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右眼的“陆明”二字突然炸开,飞出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子,落在地上变成指甲盖大的小蜘蛛,背上都印着“陆”字。它们往陆沉身上爬,被他用墨玉碎片拍死的地方,冒出阵阵黑烟,里面裹着陆明的笑声——是他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枣子,被追得满街跑时的笑声,此刻却像用指甲刮玻璃般刺耳。

“老神父!”陆沉突然喊,“圣经里的‘圣父圣子圣灵’,用你们的拉丁文念!”

光网里的老神父立刻响应,拉丁语的祷文像把把小锤子,敲在那些小蜘蛛身上。它们纷纷炸裂,流出的绿色汁液里浮出细小的十字架,是老神父去年给镇民们分发的护身符,被无面之主偷去磨成了粉。

藤蔓的生长速度突然加快,从地里钻出的新藤缠着无数双鞋:布鞋、皮鞋、草鞋,都是失踪者最后穿的那双。其中有只红绣鞋,鞋头绣着并蒂莲,是三十年前沉家姑娘的嫁妆,她出嫁前一天失踪了,现在鞋跟处渗出的血,染红了并蒂莲的花瓣,像滴在地上的月经血。

那只鞋径首飞向小女孩,陆沉扑过去挡在她身前,绣鞋撞在他背上炸开,无数根针从里面飞出来,扎进他的皮肉里。每根针上都缠着根头发,黑色的,正是那沉家姑娘的,此刻正顺着针尾往他皮肤里钻,要在他背上绣出那双并蒂莲。

“用桃木兔!”小女孩捡起地上的桃木碎片,是上次掷向影奴的那只。陆沉忍着疼,抓过碎片往背上划,桃木的清香混着血腥味散开,那些头发突然卷曲起来,像被烫过的羊毛,从针尾纷纷脱落,落在地上化成灰烬。

石碑突然剧烈摇晃,正面的名字开始大面积脱落。“砚家开仓放粮”那行字变成群飞蛾,扑向陆沉的眼睛——是民国二十三年那场旱灾,砚家粮仓里的米虫,此刻正往他眼里钻,要在视网膜上刻下饥荒时的景象:啃树皮的人,饿死在路边的孩子,还有砚老爷子临终前咳在粮袋上的血。

陆沉死死闭眼,用墨玉碎片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眼皮上。他听见飞蛾撞在脸上的声音,像雨点打在窗纸上,却没感觉到疼——爷爷说过,陆家人的血里有砚家粮仓的烟火气,能镇住饿死鬼。

小女孩突然拽他的衣角,他睁眼,看见石碑背面的人脸己经拼出了鼻子,是用“沉砚”二字的骨头渣堆的,鼻孔里流出的不是鼻涕,是团黑雾,落地变成个穿长衫的男人,手里攥着本线装书,正是沉砚本人。

那“沉砚”开口说话,声音却和无面身影如出一辙:“陆沉,你以为拼起玉佩就能赢?看看你的影子。”

陆沉低头,自己的影子己经和那根最粗的藤蔓完全长在了一起。藤蔓的根须顺着他的影子钻进地底,在他脚下织成了张网,网眼里嵌着无数只眼睛——都是沉砚镇居民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他,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无面身影额头的那块墨玉。

“你早就成了船锚。”假沉砚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都是用指甲盖做的,“你的记忆是缆绳,你的血是船票,你的骨头……会是最好的压舱石。”

他突然指向天空,陆沉抬头,看见钟楼顶端的裂缝里,渗出了粘稠的黑色液体,正在缓慢地往下淌。液体流过的地方,空气开始扭曲,钟楼的轮廓变得模糊,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那是虚无之舟的“船底”,正在穿过现实与虚空的界限,要将整个钟楼吞进去。

小女孩的脚踝突然冒出黑气,淡红色的印记变成了深紫色。她指着自己的影子,声音细得像根线:“叔叔……我的影子……在笑……”

陆沉看向她的影子,那影子正咧着嘴,露出尖牙,手里攥着根细小的骨头,是她掉的那颗乳牙,本该被牙仙子收走,此刻却成了影子的武器,正往她的脚后跟扎去。

石碑背面的人脸突然发出满足的叹息,嘴巴张开,里面的头发辫散开,露出藏在最深处的东西——颗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表面覆盖着层白霜,是陆明失踪那天的温度,零下三度,他揣在怀里给陆沉带的糖人,就冻成了这样。

藤蔓最粗的那根突然暴涨,顶端的心脏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核”——不是血肉,是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陆沉的名字,笔画间爬满了白色的虫子,正在慢慢啃掉最后一笔。

阿砚的声音带着哭腔:“它要把你的名字从世上抹去……快!用镇魂玉砸它!”

陆沉抓起拼好的玉佩,往石碑背面扑去。假沉砚突然化作团黑雾,缠住他的胳膊。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有的是沉砚的,有的是陆明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泥土——那是他们当年为了挖井,徒手刨土时蹭的,此刻正往陆沉的皮肉里抠,要把他的骨头剔出来,好给新的“船锚”腾地方。

小女孩突然扑过来,用那片碎瓷片扎向黑雾。瓷片上沾着陆沉的血,刺中的地方冒出白烟。她喊道:“张婆婆说,人活一口气,气不散,魂就不会走!”

陆沉猛地吸气,将丹田的气往喉咙里聚,喊出那句被遗忘的家训:“沉陆两家,守土不避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镇魂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石碑正面的名字纷纷飞起,像群归巢的鸟,撞向背面的人脸。“沉青山”撞碎了左眼,“砚老爷子”撞塌了鼻子,那些失踪者的名字化作把把小刀,剐着那张拼凑的脸。

藤蔓开始枯萎,里面的骨头渣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鼓掌。陆沉趁机将镇魂玉按在那颗黑色的石头上,玉片瞬间嵌了进去。石头发出凄厉的尖叫,表面的虫子纷纷爆体而亡,露出底下的纹路——不是陆沉的名字,是幅地图,标注着虚无之舟真正的靠岸点,不在钟楼,在镇东头的枯井。

石碑背面的人脸开始崩塌,无面身影的半张脸变得模糊。陆沉感到影子里的藤蔓在退缩,那些温暖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张婆婆的麦饼香就是麦饼香,带着芝麻的焦脆,阿砚的笑声里,还能听见他们小时候偷喝米酒的醉意。

小女孩的影子惨叫着缩成团,脚踝上的印记褪去了青紫色,只是还留着淡淡的红,像颗朱砂痣。

但陆沉知道,事情还没完。

镇东头的方向传来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土里钻了出来。他看向那边,只见土地庙的屋顶正在慢慢隆起,瓦片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和钟楼顶端的一样,正顺着墙往下流,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朝着石碑的方向蜿蜒而来。

石碑上的镇魂玉突然发烫,陆沉低头,发现玉佩的边缘正在变黑,像被墨汁染过。他掰开小女孩的手,她脚踝上的印记虽然淡了,却多了个极小的符号,和虚无之舟甲板上的“无”字,一模一样。

最粗的那根藤蔓虽然枯萎了,根部却还埋在土里,断口处渗出的不是汁液,是血,正滴在陆沉的影子上,晕开朵暗红色的花。

远处的词海翻涌得更厉害了,船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陆沉握紧发烫的镇魂玉,突然明白,他们打碎的只是“引航灯”,真正的虚无之舟,己经找到了新的坐标——镇东头的枯井,那里埋着沉砚镇最深的秘密,也是无面之主真正的“船坞”。

小女孩突然指着陆沉的手背,他低头,那早己消失的“噬”字印记,竟重新浮现出来,只是颜色变了,像用新鲜的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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