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边泛起一种诡异的橘红色,像被血水浸透的棉絮。陆沉用消防斧劈开缠在门槛上的最后一段血藤,藤蔓断裂处涌出的不是汁液,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色液体,滴在青石板上,竟像活物般蠕动着钻进石缝。阿砚靠在门框上,左臂的伤口缠着浸过艾草汁的布条,布条下隐约有东西在鼓胀,像揣了只受惊的小兽。
“监测站的信号断了。”阿砚举着手机,屏幕上只有一片死寂的雪花,“刚才最后收到的图像……你还是自己看吧。”
陆沉接过手机,点开缓存的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应该是监测站的工作人员仓皇中拍下的——归墟海沟的位置升起一道灰黑色的烟柱,烟柱中翻滚着无数模糊的人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木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人影的动作竟与胡同里居民的日常举动如出一辙:张婶在晾衣服,李叔在修自行车,甚至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够墙上的爬山虎,那姿势和三天前陆沉在巷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它在复制。”陆沉的指尖冰凉,“用归墟的雾气复制出整个胡同,就像……在水面照镜子。”
话音刚落,院墙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卖声:“糖画儿——转糖龙嘞——”
是老王头的声音。可老王头昨天就跟着救援队撤离了,临走前还塞给陆沉一把水果糖,说“守着老宅子,嘴里得有点甜”。
阿砚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在抖。陆沉拍着他的背,却摸到布条下的鼓包正在快速移动,像要顺着胳膊爬向心脏。“别硬撑了,”陆沉按住他的肩膀,“我们得去镇魂碑。”
镇魂碑藏在老宅后院的地窖里,是块半人高的青石碑,碑上刻着星图与符文,传说是守墟人的先祖用自身精血混合海底沉木铸就的。陆沉小时候偷摸进过地窖,那时碑体还泛着温润的玉色,可此刻推开地窖门,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碑体竟像生了锈般布满暗褐色的斑纹,那些星图符文像是在渗血,顺着碑面的沟壑缓缓流淌。
“它己经找到这儿了。”阿砚的声音发颤,指着碑座下的阴影,“你看。”
阴影里蜷缩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红裙,正是视频里那个够爬山虎的小女孩。她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一段血藤,藤尖时不时刺向地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黑雾。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脸竟是阿砚小时候的模样,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能看到归墟的浪涛。
“叔叔,”小女孩的声音甜得发腻,却混杂着另一个苍老的嗓音,像是老王头在说话,“你们看,我的糖龙做好了。”她摊开手心,那里根本没有糖画,只有一团蠕动的血肉,血肉上长着无数细小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们。
陆沉将阿砚护在身后,握紧消防斧:“这是幻境,归墟在模仿我们最在意的人,想扰乱心智。”
“可这幻境会咬人哦。”小女孩突然尖笑起来,身体像橡皮泥般扭曲拉长,红裙化作无数条血藤,猛地缠向陆沉的脚踝。藤上的倒刺划破皮肤,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伤口钻进骨髓,陆沉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碎片:母亲临终前指着窗外说“海在哭”,守墟子牌位前的星石突然炸裂,阿砚奶奶把银镯扔进海里的瞬间,海面浮起的不是油膜,而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别盯着它的眼睛!”阿砚突然拽了陆沉一把,他的左臂己经肿得像根发面馒头,布条被撑得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鳞片,“用这个!”他扔过来个小小的锡罐,是老太太腌梅子用的,罐口还沾着几粒梅核。
陆沉猛地想起老太太说过,梅子汁能解归墟的“浊”。他拔开罐塞,将酸得刺鼻的梅汁泼向血藤,藤条果然像被灼烧般缩回,小女孩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模糊,嘴里发出既像尖叫又像啼哭的怪声。
“镇魂碑的光在减弱。”阿砚扶着墙壁滑坐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碑体,“我能感觉到……它在吸碑里的灵气,就像用吸管喝糖水。”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左臂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组织,组织间竟嵌着细小的黑色触须,“它要借我的身体当媒介……碑体上的斑纹,和我伤口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陆沉这才注意到,碑体的暗褐色斑纹与阿砚伤口渗出的液体颜色完全一致,甚至连蔓延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守墟人的血脉果然是归墟的“钥匙”,阿砚的疼痛不是错觉,他的血肉正在与镇魂碑产生诡异的共鸣,而归墟正顺着这共鸣的丝线,一点点蛀空碑体的防御。
“必须阻断这联系。”陆沉咬破掌心,将血按在碑面的星图中心。小时候听奶奶说,守墟人的血能激活镇魂碑的力量,可这次血珠落在碑上,竟像滴在滚烫的铁板上般瞬间蒸发,只留下个焦黑的印记。
“没用的,”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竟带着陆沉母亲的语调,“血脉早就被污染了呀……你以为老太太为什么总腌梅子?那是在腌她自己的血,想压住骨头里的浊气……”
陆沉的心脏像被攥紧。他想起老太太每到阴雨天就关节疼,想起她总把梅子汁抹在腕间的老疤上,想起她临终前把锡罐塞给陆沉时说的话:“留着,比护身符管用。”原来那些被他当作老人古怪癖好的举动,全是在与血脉里的归墟之力抗争。
“阿砚!”陆沉突然看向同伴,阿砚的眼睛己经蒙上了层灰翳,正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碑体的斑纹,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与碑上的“血”融在一起,“醒醒!想想你爷爷的日志!他说过用什么能净化血脉?”
阿砚的动作猛地一顿,灰翳中闪过一丝清明:“是……是雾岛的海盐!日志里画过图,用海盐混合艾草灰……敷在伤口上……”
雾岛的海盐!陆沉突然想起背包里还有半袋,是上次去雾岛时阿砚装的,说要给老太太腌咸菜。他慌忙翻找,指尖触到盐袋的瞬间,地窖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碑体上的斑纹像活了般加速流淌,在地面聚成个不断扩大的漩涡,漩涡里涌出更多血藤,藤上挂着的不再是小女孩,而是胡同里邻居们的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嘶吼,嘴型却拼出三个字:“一起走”。
“快走!”陆沉将海盐和艾草粉混合,不由分说按在阿砚的伤口上。艾草粉遇血“滋滋”作响,阿砚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不松口,鳞片下的触须疯狂扭动,竟被盐粒逼得一点点缩回皮肉里。
就在这时,镇魂碑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碎裂声,碑顶裂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微弱的金光,金光中飘出片残破的纸页,缓缓落在陆沉脚边——是守墟子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从未见过的图:镇魂碑下埋着七具骸骨,骸骨的胸口都插着星状石子,而最中间那具骸骨的手腕上,戴着只银镯,镯身的花纹与阿砚奶奶的那只一模一样。
“原来……”陆沉的声音发哑,“守墟人从来不是传承血脉,是传承祭品……”
阿砚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左臂的伤口在海盐的作用下渐渐愈合,只留下片淡青色的疤痕:“那又怎样?祭品也能掀翻祭坛。”他捡起地上的消防斧,斧刃在微弱的金光中泛着冷光,“我爷爷说过,归墟怕‘真’,怕那些它模仿不来的东西。”
血藤己经缠上陆沉的腰,他能感觉到那些倒刺正在往皮肉里钻,幻境中的邻居们越靠越近,张婶的晾衣绳缠上他的脖子,李叔的扳手砸向他的额头,可他看着阿砚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突然觉得这些恐惧也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陆沉突然想起件事,嘴角勾起抹笑意,“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偷喝我家醋,被老太太追着打,跑丢了一只鞋。”
阿砚愣了愣,随即也笑起来,笑声驱散了些许阴霾:“记得!后来你把你的鞋分我一只,结果两人都光着一只脚回家,被你妈骂惨了!”
幻境中的血藤突然剧烈颤抖,邻居们的脸开始扭曲模糊,小女孩的身影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佛这平淡的回忆比海盐和艾草粉更让它痛苦。陆沉突然明白阿砚的意思——归墟能模仿恐惧、模仿悲伤,却模仿不了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琐碎的温暖,那些才是守墟人真正的“清”。
“砸碑!”陆沉突然大喊,“它在借碑体聚灵,砸裂缝隙,让金光透出来!”
阿砚立刻会意,抡起消防斧狠狠砸向镇魂碑的裂缝。“铛”的一声,裂缝扩大,更多金光喷涌而出,照在血藤上,藤条瞬间化为灰烬。幻境中的人影尖叫着消散,漩涡般的地面也渐渐平复。
地窖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陆沉看着碑体上扩大的裂缝,金光从裂缝中流淌而出,在地面拼出完整的星图,星图的中心,那片日记纸页正在金光中慢慢燃烧,最后化作颗小小的星石,落在阿砚的掌心。
“你看,”阿砚举起星石,石头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它怕的不是海盐,是我们没被污染的那点念想。”
陆沉点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刚才被血藤划破的伤口己经愈合,却留下个奇怪的印记——像片小小的枫叶,又像半只银镯的花纹。他突然想起母亲腕上的鳞纹,似乎也是从这样一个小印记开始变大的。
天边的橘红色渐渐褪去,露出灰蒙蒙的天。陆沉扶着阿砚走出地窖,院墙上的爬山虎己经枯萎成灰黑色,胡同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归墟的方向还在隐隐发光。
“接下来怎么办?”阿砚问,声音还有些虚弱。
陆沉看向镇魂碑的方向,那里的金光还在持续涌出,像在给这片被污染的土地注射最后的清醒剂。“去找第七块真碎片,”他握紧消防斧,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烫,“老太太的锡罐里,肯定还藏着线索。”
阿砚笑着点头,将掌心的星石放进贴身的口袋:“说不定啊,最后一块碎片,就藏在我们最不待见的地方——比如你妈当年逼你喝的那碗苦药里。”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空旷的胡同里回荡,惊起几只停在电线上的乌鸦。乌鸦盘旋着飞向归墟的方向,翅膀划过灰蒙的天空,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黑影,像在预示着,这场掺杂着血缘、记忆与温暖的抗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他们掌心的印记与星石,正以同样的频率微微发烫,仿佛在说:别怕,有光的地方,就有守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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