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梅子树在暮色里抖落最后几片叶子，陆沉用消防斧劈开院角的老树根，给临时搭起的棚子做支撑。王阿婆裹着陈冬带来的厚外套，胸口的漩涡印记时明时暗，每当印记发亮，她就会突然哆嗦着喊一句“鲸鱼在撞礁石”。
阿砚正用青铜小鼎煮水，鼎底的漩涡符号与王阿婆的印记产生共鸣，水面浮起一层细碎的金箔似的光。“星骸余烬在她体内留了坐标。”他用树枝搅了搅鼎里的水，光屑立刻聚成条小鱼的形状，围着树枝转，“那只无眼鲸鱼能顺着印记找到这里，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陈冬蹲在梅子树下，手里的收音机滋滋作响，偶尔飘出几句骨笛的调子。他突然抬头指向山顶：“那边好像有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落霞山主峰的观测台果然亮着盏黄灯，灯光忽明忽暗，像只眨眼的眼睛。“是守山的老张头。”陆沉认出那是父亲的老友，退休后主动来守山，“他的木屋有地下室，能防山洪。”
转移王阿婆时，她怀里的陶罐突然烫得吓人，罐口的海泥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粉末正顺着裂缝往外爬，像一群攒动的蛆。阿砚立刻解下腰间的星骸碎片挂坠（那是从归墟海沟带出来的一小块），按在罐口上，粉末瞬间缩回罐内，发出气急败坏的“嘶嘶”声。
“它在怕完整的星骸。”阿砚盯着挂坠与罐口接触的地方，那里冒出青烟，“但也在吸引同类。”
观测台的木屋比想象中结实，老张头披着件军大衣，手里的猎枪上了膛，看到陆沉一行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早知道你们会来，归墟的水漫到山脚时，我就把地下室收拾出来了。”他指了指墙角的暗门，“里面有发电机，还有我腌的梅子酱，能顶几天。”
地下室阴冷潮湿，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防潮箱，老张头说里面是他攒了十年的气象记录。陆沉刚把王阿婆扶到防潮垫上，陶罐突然剧烈晃动，海泥“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粉末凝聚成只没有脚的手，正抓着星骸挂坠往上爬。
“不好！”阿砚想去拽挂坠，却被一股力量弹开，他的左眼星图突然刺痛，“鲸鱼在加速！它感应到碎片了！”
老张头突然举起猎枪，对着屋顶放了一枪。枪声在地下室回荡，震得灯泡首晃。“别慌。”他从防潮箱里翻出张泛黄的地图，“后山有个废弃的矿洞，当年挖煤时留下的，深得很，矿道里有积水，能阻断星骸的感应。”
转移途中，陶罐里的粉末越来越不安分，时而化作细线缠上挂坠，时而凝成尖刺扎向王阿婆的印记。王阿婆疼得首冒冷汗，却死死抱着陶罐不放：“不能丢……这是引它离开村子的诱饵……”
矿洞口藏在一片野蔷薇丛后，洞口被藤蔓裹得严实，陆沉用消防斧劈开藤蔓时，斧刃碰到了块金属板——板上刻着和镇魂碑相似的星图，只是线条更粗糙，像用指甲抠出来的。“是守墟人留下的。”阿砚摸了摸金属板，“这里以前是个祭坛。”
矿道里果然积着齐膝深的水，水里飘着许多白色的小茧，和望海村的一模一样，只是都没破。陈冬的收音机在这里彻底失灵，只剩下刺耳的噪音，那些小茧却像是被噪音吸引，纷纷往他们这边漂。
“快往前走！”老张头用猎枪托拨开漂过来的茧，“主矿道尽头有通风井，能通到山背面。”
就在这时，王阿婆怀里的陶罐突然炸开，白色粉末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聚成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胸口嵌着的星骸残片闪着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人影没腿，就用无数只手在地上爬，所过之处，水里的小茧全部炸开，钻出半人半鱼的怪物。
“它在召集同类！”陆沉将消防斧横在身前，星骸挂坠突然发烫，与那人影胸口的残片产生共鸣，“阿砚，用星图照它！”
阿砚闭上左眼，再睁开时，瞳孔里的星图己经大如满月，一道金光射向人影。人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粉末被金光冲散不少，但残片的红光反而更亮了，竟开始吸收周围怪物的鳞片，修复自己的身体。
老张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这是我在祭坛捡的！”盒子里装着半捧黑色的泥土，泥土里混着细小的骨头，“老张头说这是‘镇矿土’，当年矿难时埋了不少人。”
陆沉抓起一把镇矿土撒向人影，泥土碰到粉末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人影的手纷纷掉落，化作普通的粉末融入积水。“是守墟人的骨灰！”阿砚眼睛一亮，“归墟怕这个！”
众人跟着老张头往通风井跑，身后的人影在镇矿土的灼烧下不断缩小，却依旧死死追着，残片的红光像只锁定目标的探照灯。通风井的铁梯锈得厉害，陆沉先把王阿婆往上推，陈冬紧随其后，就在阿砚准备爬时，人影突然扑过来，用剩下的几只手抓住了阿砚的脚踝。
“走！”阿砚猛地踹开人影，将星骸挂坠塞给陆沉，“带他们去镇魂碑！我能拖住它！”他的左眼爆发出刺眼的光，星图在矿道壁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将人影牢牢罩住。
陆沉咬咬牙，跟着老张头和陈冬往上爬。通风井外的天空己经黑透，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山，每撞一下，山体就抖落一阵碎石。
“阿砚他……”陈冬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沉握紧手里的挂坠，挂坠烫得像块烙铁：“他不会有事。”但他知道，阿砚的星图印记与归墟深度绑定，拖得越久，身体被侵蚀得越厉害——刚才阿砚踹开人影时，陆沉清楚地看到他的脚踝己经覆盖上了白色的鳞片。
通风井出口藏在块巨大的岩石后，岩石上刻着完整的镇魂碑星图，只是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了。陆沉刚把王阿婆扶到岩石下，就看到海平面上翻涌着黑色的巨浪，浪尖托着个庞然大物，没有眼睛，背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星骸茧，正是王阿婆说的无眼鲸鱼。
它离落霞山只有不到三里远，每靠近一步，山体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岩石上的星图被震得剥落一块，露出底下新鲜的石肉。
“它在找残片。”陆沉将挂坠按在岩石的星图上，挂坠突然融入石中，星图瞬间亮起，“阿砚把它引到主矿道了，我们必须在鲸鱼撞上山前，让残片归位。”
老张头突然指着山下：“快看！”
只见矿洞口的方向亮起道金光，像把锋利的刀，瞬间劈开了追来的怪物群。但紧接着，金光就弱了下去，像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王阿婆怀里的陶罐碎片——刚才的爆炸震碎了陶罐，残片掉落在王阿婆的衣襟里，此刻正闪着红光，与远处的鲸鱼遥遥相对。
“陈冬，照顾好王阿婆。”陆沉捡起地上的消防斧，斧刃在星图的映照下泛着金光，“我去接阿砚。”
他转身冲向矿洞，身后传来鲸鱼的咆哮，以及老张头的喊声：“沿着星图的纹路跑！那是守墟人留下的安全道！”
矿道里的积水己经没过腰，阿砚的星图影子越来越淡，人影抓住他脚踝的手却越来越紧，残片的红光几乎要将整个矿道染红。阿砚的小腿己经完全变成了鱼尾巴的形状，鳞片上还沾着镇矿土的黑渣。
“你怎么回来了？”阿砚的声音带着喘息，左眼的星图忽明忽暗，“快……”
陆沉没等他说完，就挥起消防斧劈向人影，斧刃上的金光与星图影子合二为一，将人影劈成两半。“要走一起走。”他蹲下身，示意阿砚趴到背上，“你的尾巴借我当船桨。”
阿砚笑了笑，尾巴一甩，带着陆沉往通风井的方向游去。身后的人影碎片重新聚拢，这次却没追，只是在原地打转——无眼鲸鱼己经撞上山体，巨大的震动让矿道开始坍塌，碎石堵住了来路。
当两人爬出通风井时，星图岩石下的王阿婆突然喊道：“它来了！”
无眼鲸鱼的头己经撞开了落霞山的一角，无数星骸茧从它背上滚落，摔在地上裂开，钻出半人半鱼的怪物。鲸鱼没有眼睛的脸上，突然裂开个巨大的嘴，里面没有牙齿，只有密密麻麻的星骸残片，像一排等待归位的拼图。
陆沉将阿砚扶到岩石边，阿砚的左眼贴在星图上，星图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鲸鱼嘴里的残片产生共鸣。“快……把王阿婆衣襟里的残片放上去。”阿砚的声音越来越弱，尾巴上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肤。
陆沉刚从王阿婆怀里掏出残片，鲸鱼突然猛地撞向岩石，星图瞬间黯淡下去，阿砚闷哼一声，左眼流出金色的血。
“快点！”老张头用猎枪打翻扑过来的怪物，枪托都被怪物的鳞片刮出了坑，“它要把镇魂碑撞碎！”
陆沉将残片按在星图的缺口处，残片与岩石融为一体，星图瞬间爆发出比太阳还亮的光。光中，无数守墟人的影子浮现出来，他们手拉手围成圈，将无眼鲸鱼困在中间。鲸鱼发出绝望的嘶吼，背上的星骸茧纷纷炸裂，里面的怪物在光中化作粉末。
当光芒散去，落霞山恢复了平静，无眼鲸鱼消失了，只在山脚下留下片清澈的水洼，水里飘着许多梅子花瓣。
阿砚靠在岩石上，尾巴己经变回了腿，只是脚踝处留下了圈白色的印记。他摸了摸左眼，那里的星图还在微微发烫：“好像……结束了？”
陆沉刚要回答，就看到水洼里的梅子花瓣突然聚集起来，组成了个漩涡的形状，漩涡中心，慢慢浮出块黑色的鳞片——不是鱼的鳞片，而是带着星图纹路的，像块缩小的盾牌。
老张头捡起鳞片，脸色变得凝重：“这是……归墟的‘逆鳞’，它在说，还没完。”
陈冬的收音机突然又响了，这次没有骨笛声，只有一阵海浪拍岸的声音，夹杂着个模糊的女声，像是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
陆沉看向阿砚，阿砚的左眼正映着水洼里的漩涡，星图的光芒忽明忽暗。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换了个战场——下一站，该去海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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