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木错的冰面在诵经声中开裂。
陆沉的冰镐凿下去时，冰屑飞溅如碎骨，冰层下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他右瞳的金色流光映着冰面，能看见冰层深处盘绕着无数根暗红色的线，这些线粗细如脐带，一端扎进湖底的淤泥，另一端连着冰面下那艘古船的船板——船板上布满了眼熟的楔形文字，只是文字间嵌着的不是星陨碎片，而是一颗颗暗紫色的珠子，珠子里隐约能看见蜷缩的人影。
“是‘生魂珠’。”陈冬将耳朵贴在冰面，能听见珠子里传出细微的啜泣，“藏地传说中，被湖水溺死的人，魂魄会被湖神封在珠子里，用来加固湖底的‘镇水阵’。但这些珠子的颜色……太暗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过。”
冰面突然震动，一道裂缝从冰镐下蔓延开，裂缝里涌出淡绿色的雾气，雾气中飘着无数经幡碎片。这些碎片上的经文被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浸染，原本祈福的梵文扭曲成诡异的符号，像一条条正在蠕动的蛆虫。阿砚捡起一片，碎片刚触到指尖，就化作一道黑影钻进他的袖口，他的手臂上立刻浮现出串红肿的印记，印记的形状与古船上的楔形文字一模一样。
“是‘诅咒经幡’。”陆沉按住他的手臂，右瞳的金光扫过印记，红肿处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有人用黑巫术篡改了经文，把祈福咒变成了‘锁魂咒’，凡是接触经幡的人，魂魄会被慢慢拖入湖底，成为新的生魂珠。”
远处的湖岸传来铃铛声，一串挂在玛尼堆上的铜铃正在无风自动，铃声里夹杂着女人的低笑。三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藏袍的老阿妈正跪在玛尼堆前煨桑，桑烟缭绕中，她的脸一半被火光映得通红，一半隐在阴影里，阴影里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泡在水里太久的尸体。
“她的藏袍……”阿砚的后背泛起寒意，老阿妈藏袍的下摆浸在融化的冰水里，水迹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鳞片，“是‘水鬼化’的征兆。”
老阿妈缓缓转过头，手里转动的经筒突然停住，经筒表面的经文同样被暗红色液体覆盖。她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客人……是来接‘船主’的吗？他等了你们三百年了……”
随着她的话音，冰面下的古船突然剧烈晃动，船帆破洞中伸出无数根触须，触须的顶端不是吸盘，而是一只只人类的手掌，手掌的指甲缝里嵌着经幡的碎片。这些触须拍打冰面的声音，与老阿妈转动经筒的节奏完全一致，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祭祀。
“是克苏鲁的触须，却长着人类的手。”陆沉的右瞳金光闪烁，“是‘融合诅咒’——有人把古神的力量和藏地的黑巫术结合了，用生魂珠的怨气喂养触须，让它既保留古神的吞噬本能，又能操控人类的魂魄。”
老阿妈突然站起身，藏袍的袖子里滑出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着与生魂珠相同的暗紫色纹路。她冲向最近的陈冬，匕首划破空气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那是生魂珠里的魂魄在求救。
陈冬挥动工兵铲格挡，匕首与铲刃碰撞的瞬间，老阿妈身上突然冒出大量绿色的泡沫，泡沫里浮出张年轻女子的脸，女子的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正是三百年前记载中，与古船一起沉入湖底的船主夫人。
“是‘被附身的祭品’。”陆沉抓住老阿妈的手腕，右瞳的金光刺入她的眼睛，“三百年前，船主为了祈求古神保佑航行平安，将妻子献祭给了纳木错，结果触怒了湖神，整艘船连同所有船员一起被拖入湖底。现在她的怨气与古神的触须结合，变成了半人半鬼的诅咒载体。”
老阿妈的身体剧烈抽搐，藏袍下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她的喉咙里发出两种声音的混合——女人的哭泣和古神的低吼，最终化作一句清晰的诅咒：“船主说了……要用双脉者的血，才能解开船锚的封印……”
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个大洞，洞底涌出的不再是湖水，而是浓稠的黑雾。黑雾中，古船的轮廓清晰起来，船头立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穿着清朝的官服，腰间挂着个玉佩，玉佩的反光里，映出一张既像人类又像章鱼的脸——正是三百年前的船主，他的身体己经与克苏鲁的触须融为一体，官服的裂缝里伸出无数根暗红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冰面下的生魂珠。
“他在用生魂珠的能量维持形态。”陈冬指着船主脚下的船锚，锚链上缠绕着无数经幡，经幡的末端都扎进生魂珠里，“锁魂咒不仅锁着魂魄，还在给船主输送力量。”
陆沉的右瞳突然剧烈跳动，他看清了船主腰间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的符号，与最初的双脉者星图上的符号一模一样。“他也是双脉者！”陆沉的声音带着震惊，“三百年前的船主，是守墟人的分支，他尝试用双脉之力与古神沟通，结果被力量吞噬，变成了现在的怪物！”
船主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缓缓抬起头，官帽下的脸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触须：“终于……有新的双脉者来了……把你的力量给我……我们可以一起成为新的神……”
他的话音刚落，冰面下的触须突然暴涨，像无数条毒蛇般缠向陆沉。触须上的人类手掌抓住陆沉的手臂，指甲深深嵌进皮肤，阿砚看到那些手掌的掌心，都刻着与陆沉手背上相同的符号——那是其他失败的双脉者留下的印记。
“他们都是被他吞噬的双脉者！”阿砚挥刀斩断缠向陆沉的触须，触须落地的瞬间，化作一张张痛苦的脸，“他在收集双脉之力，想彻底摆脱湖神的封印！”
老阿妈（船主夫人）突然扑向船主，青铜匕首刺入他的后背。船主发出一声混合着人类惨叫和古神嘶吼的声音，后背的官服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触须，触须上的生魂珠纷纷炸裂，珠子里的魂魄化作金光，融入陆沉的右瞳。
“是夫人的意识在反抗！”陈冬大喊，“她不想让船主再害人！”
陆沉抓住机会，右瞳的金光化作一道细线，刺入船主腰间的玉佩。玉佩应声碎裂，里面飞出一道淡蓝色的光——那是三百年前船主尚未被吞噬的人类意识。光与陆沉的右瞳接触的瞬间，冰面下的古船开始剧烈晃动，船板上的楔形文字纷纷剥落，露出底下的星图，星图的中央，正是最初的双脉者的符号。
“原来如此……”陆沉的声音带着释然，“他不是想成为新的神，是被古神的本能操控了。三百年前，他发现双脉者的宿命是‘献祭’，想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结果走火入魔。”
船主的身体开始崩溃，触须与人类的部分疯狂分离，最终化作一道黑烟沉入湖底。湖面上的雾气散去，露出清澈的湖水，水里漂浮着无数颗晶莹的珠子，珠子里的人影露出解脱的微笑，缓缓沉入湖底——那是被净化的生魂。
老阿妈的身体软倒在地，藏袍下的鳞片和青灰色皮肤渐渐褪去，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普通老妇人的脸。她看着陆沉，虚弱地说：“船主……留下了一样东西……在船底的暗格里……说是……给‘清醒的双脉者’……”
陆沉潜入湖底，从古船的暗格里摸出一个青铜盒子。盒子打开的瞬间，里面飞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羊皮卷上的字迹是用鲜血写的，记录着三百年前船主的发现：“双脉者的宿命不是平衡，也不是献祭，是‘斩断循环’——古神与人类的羁绊早己被诅咒扭曲，唯有摧毁最初的契约，才能让双方真正自由。”
羊皮卷的最后，画着一个地点的地图：位于西藏冈仁波齐峰的一处冰川溶洞，溶洞的深处，藏着最初的双脉者与古神签订契约的“誓言之石”。
当三人离开纳木错时，湖岸的玛尼堆上，新的经幡正在风中飘扬，经文恢复了原本的金色。老阿妈跪在湖边，向湖底撒着青稞，嘴里念着祈福的经文，只是她的眼角，始终挂着一滴未干的泪。
陆沉握着那卷羊皮卷，右瞳的金色流光里，隐约能看到冈仁波齐的冰川溶洞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睁开，这些眼睛的瞳孔，一半是人类的，一半是古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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