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心脏的搏动声像擂鼓，震得洞道顶部的冰碴簌簌坠落。陆沉的手腕被触须勒出深紫色的痕迹，皮肤下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是古神意识在侵蚀他的肌理。他能感觉到右瞳里的金色流光在收缩，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墨色，仿佛有片星云正在他的眼球里坍塌。
“阿砚！”他咬着牙喊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混着不属于人类的嘶吼。触须拉扯的力道突然加重，他的手掌离那颗心脏只剩一寸，能闻到心脏表面渗出的、类似腐殖土混合着檀香的诡异气味。
阿砚的共鸣之瞳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这一次，他看清了心脏的内部：无数根透明的神经纤维缠绕成一个茧，茧的中心悬浮着一团灰白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有张人脸在沉浮——那是张婴儿的脸，闭着眼，嘴角却噙着与年龄不符的冷笑。
“是‘原初意识’！”阿砚的声音都在发颤，“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被人用无数双脉者的痛苦记忆编织成的容器！”
陈冬挥刀斩断缠向阿砚脚踝的神经束，刀刃却被神经束表面突然弹出的倒刺勾住。那些倒刺是由指甲大小的牙齿组成的，每颗牙齿上都刻着个微型的“苦”字。“这些神经束在吸收我们的恐惧！”他试图抽回刀，却发现倒刺己经钻进了刀柄的缝隙，“它们在变长！”
洞壁上的脸开始流泪，泪水是暗红色的，顺着岩壁流下时，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手指骨，这些指骨自动拼接成一只只手，扒着洞壁往上爬，指甲刮擦岩石的声音像是在用钝刀割铁皮。
陆沉的手掌终于贴上了黑色心脏。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触须的蠕动声、心脏的搏动声、陈冬的呼喊声，全被一种粘稠的寂静取代。陆沉看见心脏表面的血管突然亮起，像无数条发光的蜈蚣，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是历代双脉者的面容，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诉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右瞳彻底变成了纯黑，古神的意识顺着手臂爬向心脏，与心脏里的原初意识产生了共鸣。黑色心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伸出无数根乳白色的丝线，像蜘蛛丝般缠住陆沉的手臂，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些人脸，将他们的痛苦记忆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意识。
“呃——”陆沉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看见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吞噬：小时候在归墟边捡到的第一块贝壳，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甚至是昨天和阿砚分食的压缩饼干的味道，都在被那些丝线抽离，替换成陌生的痛苦——被古神撕碎的躯体、被轮回之眼同化的意识、被自己亲手封印的爱人……
阿砚的共鸣之瞳突然剧痛，他看见陆沉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拉长，影子的轮廓渐渐脱离他的身体，变成一个模糊的、长满触须的轮廓。“他要被同化了！”阿砚扑过去想抓住陆沉的另一只手，却被突然从地面钻出的神经束绊倒。
那些神经束的顶端裂开了嘴，嘴里喷出细小的黑色粉末。粉末落在阿砚的手背上，立刻烧出一个个小洞，洞里钻出更细的神经丝，顺着血液往他的心脏爬。“这是‘心丝’！”陈冬扑过来用匕首刮掉阿砚手背上的粉末，“它们会顺着血管钻进心脏，让你成为新的神经束养料！”
洞壁上的脸开始脱落，一张张鲜活的皮肤带着血丝从岩壁上滑下来，落地后化作蠕动的肉团，肉团上长出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陆沉。最前面的肉团己经爬到陆沉脚边，分裂出无数条细小的腿，像潮水般涌上他的小腿。
陆沉的意识正在被撕扯。他能感觉到原初意识在诱惑他：“放弃吧，成为容器，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同时，他父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守住本心，双脉者的意义不是承载痛苦，是撕碎它。”
黑色心脏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灰白色雾气涌了出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没有五官的头颅——那是克苏鲁的虚影，头颅的额心，嵌着一只正在转动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它在融合两种恐怖！”陈冬终于砍断了刀柄上的倒刺，他将刀扔向那颗巨大的头颅，刀刃穿过虚影，却在接触到人类眼睛的瞬间崩碎，“物理攻击对它无效！”
阿砚的共鸣之瞳突然看到了一线生机：那些从陆沉身上抽离的记忆丝线，在接触到黑色心脏的瞬间，会泛起微弱的金光。“陆沉！用你的记忆反击它！”他嘶吼着，共鸣之瞳的红光首射陆沉的后脑，“想想归墟的贝壳！想想你父亲的玉佩！想那些让你觉得‘活着’的东西！”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想起了归墟的潮声，想起了玉佩贴在胸口的温度，想起了阿砚递给他压缩饼干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这些记忆像火种，在被抽离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的丝线缠住了灰白色的雾气，雾气发出凄厉的尖叫。
黑色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裂缝里的婴儿脸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属于古神的、布满复眼的眼睛，同时，又流着人类的眼泪。
陆沉抓住这一瞬间的紊乱，用尽全力将手掌从心脏上推开。触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而暴怒，勒得他的骨头发出“咯吱”的声响。但他的右瞳里，终于重新透出一丝金色的流光。
灰白色雾气凝聚的头颅发出不甘的咆哮，它猛地撞向陆沉，却在接触到那丝金光的瞬间，溃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落在洞壁上，那些脱落的肉团突然停止蠕动，化作一张张空白的人皮，人皮上开始自动浮现出陆沉记忆里的画面：归墟的日落，父亲的笑容，甚至还有他和阿砚第一次见面时，踩进泥坑的窘态。
黑色心脏的搏动慢了下来，裂缝开始收缩。但那颗属于人类的眼睛，却从克苏鲁的虚影里掉了出来，像颗珠子般滚向洞道深处，在黑暗中闪了一下，消失了。
陆沉瘫倒在地，触须松开了他的手臂，却没有退回心脏，而是像蛇一样盘踞在他周围，保持着随时攻击的姿态。他的右瞳里，金色与墨色仍在角力，皮肤下的黑色血管也未消退。
阿砚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手掌心，留下了一个与黑色心脏裂缝完全吻合的印记，印记里，嵌着一丝灰白色的雾气。
陈冬警惕地盯着黑色心脏：“它在积蓄力量，下一次攻击会更狠。”
洞壁上的空白人皮突然开始渗血，血液在皮上画出新的图案：一张没有尽头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着个正在睁开的、属于孩童的眼睛。
陆沉看着手掌心的印记，突然低声说：“它怕的不是记忆，是‘温度’。”
他的话音刚落，那颗消失在洞道深处的人类眼睛，突然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像一颗诡谲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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