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阳光刚沾到衣角,巷口的豆腐车铃就“叮铃”响得发紧。陆沉扶着倒在地上的阿砚,看见那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慢悠悠推车上坡,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钝刀割肉,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
她抬头时,陆沉终于看清——那双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密密麻麻的白茧,像撒了把碎米粒,茧壳上还沾着湿冷的水汽。
“后生,要豆腐不?”老太太的声音裹着股河泥味,车斗里的豆腐块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表面浮着层黏腻的白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阿砚突然抽搐了一下,手指死死抠着陆沉的裤腿,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槐……槐树……”
陆沉猛地转头,老宅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不知何时落光了叶子,枝桠扭曲如鬼爪,树身上缠满了红绳,红绳末端拴着的不是祈福牌,而是一个个巴掌大的布偶。那些布偶做得粗糙,麻布缝的身子里塞着干草,脸是用朱砂画的,眼睛却用墨点成了空洞的黑洞,风一吹就撞在一起,发出“扑扑”的闷响,像有人在里面喘气。
“那老太太……不是人……”阿砚的眼球在眼窝里乱转,共鸣之瞳的血混着眼泪往下淌,“她推的不是豆腐……是……是‘替身’……”
话音未落,老太太己经推着车停在院门口,车斗里的“豆腐”突然动了一下,青白的表皮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缠绕的黑线——那根本不是豆腐,是裹着麻布的人形块,黑线在里面织成了血管的模样。她抬起没有瞳仁的脸“看”向槐树,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该喂树了。”
陆沉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老宅的槐树是“养魂树”,小时候他总看见奶奶在树下烧黄纸,纸灰飘到树洞里就没了动静。此刻树洞里正往外渗着黏糊糊的黑汁,顺着树根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纹路,像无数条小蛇爬向他们的脚边。
“阿砚撑住!”陆沉拽起他往堂屋拖,手指触到阿砚后背时,摸到一片硬壳似的东西——不知何时,阿砚的后颈长出了层白茧,像鳞片一样叠在一起,正往肩膀蔓延。
堂屋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供桌上的牌位倒了一片,只有母亲的牌位还立着,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首如棍,没有一丝弯曲。陆沉眼角的余光瞥见供桌下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看,竟是个穿肚兜的小孩,正蹲在地上玩石子。
那小孩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抬头冲陆沉笑,嘴里的牙齿是细小的黑刺:“哥哥,你看见我的小泥人了吗?它钻进树里了。”
陆沉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这小孩的脸,跟他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别跟他说话!”阿砚用尽力气撞开陆沉,自己却被那小孩伸出的手抓住了脚踝。小孩的手凉得像冰,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一碰到阿砚的皮肤,那片白茧就疯长起来,转眼就爬满了小腿。“这是‘槐精’的把戏!它在找替身!”
院外的老太太己经开始往槐树上挂布偶,每个布偶被挂上枝头,树洞里就会传出一声闷响,像有人被按进了水里。陆沉看见其中一个布偶穿着蓝布褂子,那是父亲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爸……”他喉咙发紧,突然想起阿砚说的房梁。转身要搬梯子,却发现墙角的梯子不知何时缠满了黑线,线的另一端钻进墙缝里,拽一下,星骸茧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星骸茧最新章节随便看!整面墙都在晃,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墙里嵌着的东西——竟是一排排整齐的牙,大小不一,像是被人一颗颗嵌进砖缝里的。
“它们在筑墙……”阿砚的声音越来越弱,白茧己经爬上他的胸口,“用骨头和牙……”
那穿蓝布衫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手里拿着个新缝的布偶,布偶的脸用的是陆沉小时候的照片。“后生,你的替身做好了。”她把布偶往陆沉面前递,车斗里的“豆腐块”们开始轻轻蠕动,黑线从布缝里钻出来,像蛛丝一样飘向空中。
陆沉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炉,朝着老太太砸过去。香炉撞在她身上,竟像撞进了一团棉花里,悄无声息地陷了进去。老太太的身子晃了晃,眼睛里的白茧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红肉模糊的窟窿:“你奶奶当年,就是这么犟。”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陆沉脑子里——奶奶不是病逝的,父亲说她是在槐树下乘凉时睡着了。
树洞里的黑汁突然涌了出来,漫到脚边时,陆沉看见里面浮着个银镯子,镯子上的缺口闪着光——是母亲那只!他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镯子,整棵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枝桠上的布偶同时睁开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找到你了……”无数个声音从树洞里钻出来,有奶奶的,有父亲的,还有些陌生的腔调,“该归位了……”
阿砚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颤抖着点燃了身上的艾草。白茧遇到火星“滋啦”作响,冒出黑烟,他趁机推陆沉:“房梁!匣子!银镯子是钥匙!”
陆沉转身冲向房梁,攀爬时才发现那些黑线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胳膊,线的另一端连着树洞里的黑汁,拉得他胳膊生疼。他看见阿砚的火折子快要灭了,白茧重新裹上他的脖子,而那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偶,往上面缝着什么——是陆沉刚掉的纽扣。
爬到房梁中段,陆沉终于够到了红木匣子。匣子上的虫子被他捏死时,爆出的不是血,而是浓稠的树汁。打开匣子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气涌出来——是母亲常用的桂花膏味道。里面除了银镯子,还有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槐下有井,井里锁着‘它’的根。”
树洞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老太太的身子开始膨胀,蓝布衫被撑得裂开,露出里面盘结的树根。陆沉低头,看见阿砚己经被白茧裹成了个大蛹,只有一只手还伸着,指向院子角落——那里果然有口盖着石板的井,石板上刻着的符咒正被黑汁一点点腐蚀掉。
银镯子在掌心发烫,缺口处的青石屑突然脱落,掉在井石板上。“咔哒”一声轻响,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陆沉抱着红木匣子从房梁跳下时,听见槐树的根须正从地底钻出来,像无数条粗壮的蛇,朝着井口聚拢。而那口井里,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门。
老太太(或者说那团树根)发出愤怒的咆哮,布偶们纷纷从枝头坠落,在地上滚成一团,朝着陆沉爬来。他踩着这些蠕动的布偶冲向井口,银镯子的温度己经烫得像块烙铁,他知道,只要掀开石板,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阿砚的蛹在动,父亲的布偶在枝头摇晃,母亲的字迹在眼前发烫。陆沉深吸一口气,手指扣住了井石板的边缘。
井底的撞击声,越来越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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